馮僚嘆了口氣,正要轉身去廳裡坐一會兒,卻見周述真也看向那個方向,他的手不曾握著腰間那根軟鞭,微微垂著,是一種輕微的放鬆的姿態。
“怎麼,羨慕?”馮僚撩起袍子坐在了廊下,察覺到他微妙的情緒。
周述真卻轉過了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馮先生在說什麼?”
“我說你不是……”馮僚正要玩笑一句,卻聽見書房腳步聲漸近,穿著緋紅繡海棠花裙子的小姐翩翩地走了出來,臨走時還喚了一句馮先生,給他見了一禮。
馮僚嚇一跳,錯身讓了她的禮。
她把一個瓶子給了周述真,叮囑他按時給大爺上藥,而後帶著丫鬟走了。
周述真拿著那個藥瓶,靜默了一會兒。他心道馮僚確實是揣摩人心的一把好手,他以為自己這麼多年也算足夠冷血無情,跟大爺是一樣的。
只是沒想到,大爺有小姐這樣的妹妹。
他誰也沒有。
“我若有一個妹妹,定要把她捧到天上去。”沉默良久,他只憋出這麼一句話。
馮僚心下一咯噔。偏頭看了看,只見周述真還是那張冷冰冰的臉,跟他腰間勾著的那柄長刀一樣。
有時候有的人,有親人也如同沒有一般,就像大爺,家族傾軋,父子反目,這樣的親緣還不如沒有。而有的人,一無所有,從一開始便只有自己,然後是手中冷冰冰的刀,一如周述真。
馮僚忽然覺著有些不忍,想要說兩句什麼,卻聽見風微微吹動門框。
他轉頭一瞧,卻見大爺站在正站在身後,面色淡淡地看著他們。
……
趙明宜這邊才回桐花閣,將將用了晚飯,另一邊林氏便讓張媽媽過來請她,說要給她裁春衫。
“夫人讓名下的綢緞鋪子送了些料子過來,整好天氣也暖和,便說給您裁了做衣裳。”
張媽媽一邊笑著引她,一邊細數送了哪些東西上來:“有素綾的,還有花羅,雙宮綢的,這裡頭有兩匹繡唐草的蜀錦,夫人說專給您留著,等裁好了過兩日出去踏春穿。”
“何不給娘留著,我記得母親喜歡唐草樣式的。”她笑著道。
“嗐,您還不知道嗎,夫人都是可著您來,您裁衣賞穿了好看,夫人那才歡喜呢。”
正說著,便到了正房。她瞧見母親屋裡亮著燭火,有丫頭給她打了簾子,引她到屋內,走進去一瞧,才發現父親也在,正坐在几案旁練字。
行雲流水的書法,並不負他大家的諱稱。
“蓁蓁來了。”二老爺衝她招手,把她喚了過來:“我看看你的字練得這麼樣,這些時日可有長進。”
他鑽研書畫的時候,倒是一個極溫和的人,脾性也好,也沒再提昨夜他們幾個小輩,掃他們伯父面子的事。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更像一個父親。
趙明宜順勢走到几案旁,挑了一隻竹管的湖筆,正要潤墨,卻見身邊有丫鬟送了茶上來,小聲地喊了一聲老爺。
父親應了。
她微微抬頭,才見是祖母那日賞下的那個丫頭,心下微驚,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是你來了,母親身邊的蓉兒呢?”
那丫頭生得一張白皙清雅的面孔,說話也溫柔婉轉的,此刻端著茶的手卻微顫了一下,輕聲道:“蓉兒姐姐給夫人薰衣裳去了,命我來給您送茶。”又道:“管事的送來的料子放在廂房,夫人說等她理完事後,便帶您去看。”
她哦了一聲,調整了一下手腕,正要走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