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宜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臉,才發現自己哭了。
她抹了眼淚,隨口道:“沒事,方才有隻小蟲子飛進我眼睛裡了。”
梨月點點頭,壓低聲安慰她:“小姐別難過,太太都說您很好……人家千里迢迢過來尋醫,幫一把不知道勝過求佛唸經多少年積攢的功德呢,您別往心裡去。老太太不過是不喜歡二房,故意找夫人的錯呢。”
求佛唸經說的是她祖母。
後院有一間很大的佛堂,是專門供她老人家誦經的,平日裡姊妹媳婦們犯了錯,差不多都得去那兒跪上幾個時辰。
明宜在榮安堂一向小心翼翼,便也沒怎麼去過。只有這次,是實實在在的一去就跪了三個時辰,膝蓋都腫了,回來就發燒,鬧了好幾日的病。
她擦乾了眼淚,重新躺好,梨月就在一旁守著她。
“梨月,那位公子怎麼樣了?”
房裡已經熄了燈,內室一片寂靜,屏風後的小丫頭頓了頓,過了許久,才支支吾吾地道:“那位老爺的腿傷得太嚴重,大夫說保不住,餘生只能坐在輪椅上了。聽說那位老爺從前還是位京官,犯了大錯,才被革了職……那天那位狼狽的公子,說起來也算是官家後代,難怪生得如此有氣度。”
明宜窩在錦被裡靜靜地聽著。
她跟含章,算來算去,真的只能道一句陰差陽錯。一段孽緣。
當年孟老爺被革職,也有幾分她祖父的原因,她不懂政治鬥爭,卻也知曉立場問題。
孟老爺站錯了人,當然就敗了。而她祖父贏了。
後來,孟老爺歸鄉,有好事者為了討上面的好,故意尋釁,打斷了孟老爺的腿。事情鬧大,那家人尋上了趙家,偷偷摸摸搭上了三房夫人,三嬸孃收了兩千兩銀子,替人擺平了這件事。
前世,她也是很久之後才知道這件事。
再後來,她與他成了婚,她甚至以為他也是喜歡她的……
最後是陳婉告訴的她,當年是兄長用了手段逼迫他娶的自己。
那一刻什麼滋味都有。
有歉意,有疲憊,也有無盡的悔意。但好像,沒有愛了……
他們開始得那樣不堪,當然不會有一個好結果。他待她其實不好,縱是過了那麼多年,回想起來依然會覺得很難過。靠近心臟的地方會隱隱作痛。
“梨月,你幫我做一件事。”黑暗中,明宜睜開眼,輕輕地道:“明天我去問馮先生要一封拜貼,你拿去請六角衚衕的徐醫正,請他幫那位公子看看他父親。”
漆黑的夜裡,梨月眼皮子跳了跳。那一瞬間甚至是她,也不能完全肯定,小姐對那位公子沒有一點點不一樣的情意。
否則何以如此上心!
她噯了一聲,聽見內室沒有響動了,這才睡下。
趙明宜卻睡不著。
她仰躺在榻上,手心包紮起來的傷口又疼又癢。
這個時候,哥哥還沒回來吧。
他應該在天津,忙於兵備。
胡思亂想著,頭漸漸地沉了起來,眼皮越來越重,慢慢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