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寧宮中失火之後空蟬再未見過那位被傳為禍國妖妃的夫人。
禪房裡, 白衣僧人敲著木魚跪於佛像之前,他日夜誦經,從未有一日懈怠。
宮人將齋菜放於門外又輕輕叩了叩房門以做提醒。空蟬轉著佛珠的手頓了頓,斂目不語。直到門外腳步聲離去很久才開啟房門來。
宮裡的夜和寺中也沒什麼不同, 一樣月明星稀, 沉沉消迷。齊帝後宮空虛,這宮牆之內只有一位妃子。
清寧宮中這時還燈火通明, 白衣僧人斂眉嘆了口氣, 看見地上飯菜。卻想起不日前幾天宮人的話來。見他只吃白飯, 小太監不由勸道:“法師放心, 夫人這些日子禮佛, 這宮中飯菜俱是齋飯,不敢摻假。”
空蟬指尖微頓,最終還是將飯菜端進了房中。
白飯只食了幾口便放下, 昏黃燈光下卻映出一張紙條,那紙條夾在白飯中, 不仔細看很難發覺。
空蟬凝眉慢慢開啟了紙條。
上面的字跡清秀婉約, 落筆時字型浮於紙面, 一看便知是女子, 並且久病於榻。一股莫名的直覺, 空蟬想起了那日屏風落下時那張孱弱昳麗的面容來。
關於江嫋的傳言有很多。
在入宮的路上空蟬曾聽人言江氏女原與將軍葉淩雲青梅竹馬, 陰差陽錯之下才嫁與陛下, 並不得帝王喜愛。實則帝王中意的是那位名滿天下的燕京第一美人。
可入宮之後卻並非如此。在齊帝眼中, 只有她一人。
宮中女官言, 她是替阿姊入宮贖罪,一直到今日。便連空蟬初時也以為陛下對她如此是因為救命之恩。可在那夜之後,他忽然明白齊帝波瀾不驚下的隱忍。若非真的喜歡,沒人能叫一位帝王如此。
桌上的紙條上:妾心向佛,但肉軀已濁,得見大師,不勝歡喜。
寥寥幾字,有種虔誠的蠱惑之意,像是那日火光拂過心頭,亂人心智。
空蟬不知她為何要將這紙條給他。僧人眸光平和,最終執筆寫了一個靜字給她。昏黃燈光下字跡溫雋,空蟬收筆後目光微頓。
最終卻又將紙條置於蠟燭火光之上燒毀。
“阿彌陀佛。”
清寧宮中:江嫋喝了藥後揮退眾人,獨自坐在妝臺前。
她病的時日久了,人便越瘦了,纖細的脈絡浮於蒼白的面板之上,靡麗的驚人。殿內伺候的人這幾日時常有看呆的。過後醒來,只覺夫人容色太過引人心折。難怪陛下難以忘懷。
檀香嫋嫋散去餘煙,江嫋著素衣垂眸,直到被人攬入懷中。
“卿卿在想什麼?”裴崢看著面前銅鏡,語氣溫柔。
女孩抬眼怔愣了一瞬,搖頭不語。
男人目光漸深,只覺他的阿嫋怎樣都乖巧。他輕輕抬起女孩下頜瞧著,忽然道:“孤曾聽聞前朝有西子妝,甚美。”
“陛下。”江嫋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卻被男人指尖擋住。
“孤替卿卿畫吧。”青年語氣淡淡。
江嫋慢慢垂下了長睫。裴崢向來自說自話,從未考慮過她的意願。
胭脂筆自眼尾掃過,帝王指節修長,抱著她執筆不知羨煞了多少宮女,但只有江嫋知道,這種寵愛背後令人生寒的佔有慾。
西子妝清淡,於柔弱處顯穠豔,在江嫋面上正是極致。
裴崢停了筆,讓她看向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