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下,燈籠掛起,繁星漫天。
暑氣在傍晚時分開始消退,至夜幕落下,一絲涼風從看不見的地方溜入九兒房中,穿過九兒的脖頸和耳畔,引得她的長髮徐徐飄動。
下方的集市人頭攢動,有一個身影在人流中落寞前行,與周圍歡快的氣氛格格不入,像是落入溪流中一片枯萎捲曲的樹葉,格外醒目。
那是風予淳回來了。
風予淳一個人默默回了房間,整個人陰雲密佈,看樣子巽字門那四個人的狀況非常糟糕。
九兒依舊坐在窗邊,望向窗外,一動不動。見到風予淳這副樣子,她不是不想去安慰他一番,或至少弄清楚情況到底有多糟糕。但是這個時候,九兒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闖了禍的孩子,不敢冒犯傷心惱怒的父母,只能躲在角落裡,瞪大眼睛觀望,一邊祈禱,一邊期待,一場風波能夠儘快平息。
這種膠著的境況,讓人喘不過氣。
到戌時,在街道上閒逛的人越來越少,攤販們也漸漸收攤離開了。沒有熱鬧叫賣的聲音,周遭漸漸冷清下來,偶爾有幾聲狗吠,店鋪關門落栓的動靜,近處屋舍內家人聚首的歡笑。不管平日如何繁華,夜幕之下終究還是一筆抹去,不留痕跡。
九兒把頭枕在手臂上,感受微風拂面,縱使思緒萬千,也有些昏昏欲睡了。
正在九兒眼神迷離之際,微弱的敲門聲將她激醒。
“九兒,你睡了嗎?”
是風予淳的聲音。
“沒有。”
九兒應承一聲,連忙起身去開門。
“我看你還亮著燈,想著你還沒睡。”
九兒開啟門,看見風予淳眼圈泛黑,一臉疲憊。她讓風予淳進來,小心關上門。
風予淳在桌邊坐下,木訥地望著桌面,像失了魂。九兒則在他對面坐下,看著他。
“他們……怎麼樣了?”
九兒屏住呼吸,小心地問道。
風予淳依舊沒有抬眼,輕輕搖頭。
“我沒有見到棲叔叔他們,柳姑姑氣壞了,根本不讓我靠近。”
九兒更覺得心中一緊,這都是因為風予淳幫自己出頭,才會惹怒風氏一族的眾人。若是些小打小鬧,他們或許不會跟風予淳計較太多,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風予淳必定首當其衝成為眾矢之的。
九兒也低下了頭,她想象不到風予淳這半天在巽字門是如何度過的,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風予淳,才能讓他好過一點。
風予淳把頭埋進雙臂中,趴在桌子上,九兒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顫動。
風予淳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此刻忍不住流出了苦澀的淚水。他也不想一個人呆在自己那個冷冷清清的房間裡,只想有個人在他身邊,就算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都好。
屋外再聽不到半點響動,屋內的蠟燭燒光了,熄滅了,兩個人就這樣對向坐著,互相不說話,也不看彼此,像兩樽巋然不動的石像,不知不覺地睡去。
等九兒和風予淳聽到一陣敲門聲驚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淳哥哥,淳哥哥……”
“是靈珊。”
風予淳驚醒過來,便去開門,看見走廊上雲靈珊正在敲自己房間的門。
雲靈珊撇過頭,只見風予淳頭髮蓬亂,衣衫皺著,出現在另一間房門口,不一會兒,九兒從風予淳身後探出了頭,也是剛睡醒的樣子。雲靈珊頓時火冒三丈,怒氣衝衝地朝風予淳走去,上手便是一耳光,打在風予淳臉上。
“虧我還一大早來看你,棲舅舅這會兒還在床上躺著呢,你……你居然跟她……”
雲靈珊指著風予淳的鼻子,氣得手指都在顫抖。
風予淳被這一巴掌打得徹底清醒過來,看看此時此地的境況,恍然間明白了雲靈珊的意思,趕忙解釋:“不是,靈珊,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昨晚心裡憋悶,所以才來找九兒。”
“心裡憋悶。”
雲靈珊的鼻息中一陣一陣喘出粗氣,愈加惱怒:“淳哥哥,你竟然變成了這樣的人。”
她忽然將目光轉向九兒,大吼道:“都是你,都是你把淳哥哥變成這樣,都是你害了棲舅舅!你為什麼不去死呢?”
客舍裡的小廝和其他住客紛紛聞聲聚攏過來,想看個熱鬧,風予淳見狀只能把雲靈珊拉入房間內,關上房門。
“靈珊,媯前輩已經說了,棲叔叔他們炁脈盡毀是因為強行施陣,並不是九兒對他們做了什麼。”
風予淳此刻沒有多餘的力氣跟雲靈珊爭辯,用手抹過自己的臉,滿面汙垢被順便清理掉了一些。事情發生之後,他已經是焦頭爛額,提不起一絲勁頭追究誰對誰錯,眼下最要緊的事情是如何能幫四位長輩擺脫當前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