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再醒過來的時候,身上所有的傷口都已經消失不見,她又回到了剛剛進入開明陣時的山巔,俯瞰不周山下的一切。激烈的戰鬥、山火、妘黎、長右,這些好像都只是一場夢,眼睛一閉一睜,銷聲匿跡。
九兒趕忙從山巔跑下來,到小河邊看看自己什麼模樣。她撫摸自己的面頰,依舊是姬良玉楚楚動人的容顏。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是一樣,被長得跟逄蒙一模一樣的衛澧追殺,然後沒鹿期加風予清一樣的雲望舒出來解圍,鬼魅一般的妘黎和靜默的長右既不與九兒爭辯,也不動手,就靜靜地看著她,看得她心慌意亂、手足無措。也許換了招式,改變了對抗的情狀,結局卻沒有絲毫變化。
九兒終於相信,這些就是原原本本,開明陣要給她的啟示。這個在她心裡埋藏了幾千年的秘密,為她引來殺身之禍的秘密,被開明陣硬生生從最深的心底挖了出來,在陽光下赤裸裸地擺在九兒面前。
九兒只是撇過臉,不去看。她不相信憑她作為妖王的力量,元妖通神的力量,不能撕開區區開明陣,突圍到蘇生陣之中。
她變換回原形,這樣不周山一帶看起來也沒有那麼廣闊。憑藉巨大的身軀,九兒衝向四根天柱,將它們一根一根擊倒,天塌了下來,不周山所有的山峰都被掉落下來的天空砸得稀爛,小河的水倒流到天上,整片空間被白雲塞滿,周遭的景緻難以分辨。
九兒累得癱倒,昏睡過去,再醒來又是下一個迴圈。
不管她如何恣意妄為,如何破壞幻象中的一切,她總會在同一個地方醒來,再經歷類似的劫難,然後又沉沉睡去,週而復始。
大約重演了十幾輪,九兒終於覺得心力耗盡一般。她逃不動了,用手支撐著額頭,痴痴地坐在一旁,看著妘黎和長右,兩人也靜靜地注視她,不動聲色。
“你們到底要如何?要是想復仇,就痛快點!”
九兒對妘黎說。
妘黎依舊不作回應。
“我沒有害你,都是姬良玉做的,與我有什麼關係?”
九兒等了片刻,沒等到隻字片語,於是慍怒地說:“自我從先天八卦中蘇生,我第一個遇到的人就是長右,我們從未分開過。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我憑什麼要管你的死活?我什麼都不想管,我也不想知道,你的一切都跟我沒關係。”
“既然你已經死了,就該安息,若我虧欠你的性命,我也已經還給你了。”
妘黎慢慢走近九兒,在九兒面前蹲下身來,指著長右,輕聲說道:“你若真的問心無愧,你就告訴他,我到底是怎麼死的?”
九兒冷笑一聲,還不就是個幻象,有什麼好怕的?她立即站起來朝長右走去。長右的眼神中藏著一條洶湧的河流,九兒總是能看到有什麼東西在他的眼中翻滾,既是以一敵千的力量,又是他們之間穿越千年的羈絆。這個幻象栩栩如生,連眼神都一模一樣。
離長右越近,九兒越是忐忑起來。畢竟這裡是那洛迦,萬一此刻她對面前這個長右說的話,真正的長右也能悉知,他豈不是就知道自己埋藏這麼多年的秘密了?九兒不太懂陣法,但是她知道,陣法之下一切皆有可能,這件事,她不想拿來賭。
九兒回頭看妘黎,妘黎依舊如鬼魅一般的模樣,靜靜看著九兒,不催促,不譏諷,不言語。
這一次,九兒依舊決定轉身離開。
如此迴圈往復的重演,無非是在一次次提醒自己,直面曾經的罪惡。現在,九兒大約知道應該如何擺脫開明陣了,只是九兒始終難以啟齒。
下一輪重演,妘黎變得更加咄咄逼人,她瞪大了眼睛看著九兒,一半挑釁,一半威嚇:“若你不能給個交代,你永遠都不要想離開開明陣,我會一直在這裡陪著你。”
九兒一把推開妘黎,這根本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妘黎。對,妘黎的死與自己有莫大的關係,如果當時自己不出手護住姬良玉,可能姬良玉早就一命嗚呼了,妘黎不會死,妘氏一族也不會一分為二,甚至鎮妖世族也不會被畢方煽動來討伐自己。
可是,九兒從來不後悔這樣做。人就是這樣,得到的喜悅永遠難以彌補失去的痛苦,每每看到長右看妘黎的眼神,她就感覺自己彷彿馬上就要失去長右。難道自己就應該眼睜睜看著長右離自己而去無所作為?
“這是什麼道理?”
九兒憤怒地上前又推搡了妘黎一把,妘黎踉蹌著後退幾步。
“我為什麼就應該給你一個交代,有什麼可交代的?”
妘黎沒了剛才的氣勢,像是被九兒鎮住了。
九兒一把將妘黎推入河水中。
“也許所有人都覺得我不對,如果再來一次,我依舊會這樣選。”
妘黎沒有再從河水中爬出來。
九兒伸出手,對準長右,將力量聚集在手掌中。她沒有轉頭看長右,怕看完之後有所動搖,只要她告訴自己那只是長右的幻象,就沒什麼可顧慮的。隨後天雷落下,長右坍塌成一丘沙土,飄散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