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晉看著柳忘語嘴角的微笑，整個人如墜入冰窖，渾身冰冷，“語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柳忘語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安晉，我不是傻子。李貴妃雖然是喜脈，但是我給她檢視身體，發現她的身體跟皇後一樣，早就都受到了損害，根本就不可能懷上孩子！
皇後貴妃都是如此，太醫要是診斷不出來，就應該被推出去斬首！唯一合理的就是，這是皇帝的命令！皇帝不想要孩子，可是還要我去給李貴妃安胎，不就是想要犧牲我，還有李貴妃，他好將李家連根拔起麼？
他這般殫精竭慮，不留子嗣，剪除權臣，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嗎？！你會繼承皇位，需要一個更好的皇後，我顯然不適合那個位子不是嗎？”
柳忘語說著說著，忽然又笑了，卻是滿滿的自嘲。
安晉聽著柳忘語將皇帝的打算幾乎分毫不差的說出來，顫抖著，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一次的事情，一定是李欣央做的。或者說，必須是李欣央做的！”柳忘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起了頭，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皇帝等不及了，等不及想要除掉李家了。如果我死了，查出來是李欣央做的，皇帝就有了名正言順對付李家的理由。要是我沒死，也能夠給李家一個打擊。我一開始還奇怪，門是被人從外面鎖上的，那些侍衛不可能看不見。可是為什麼在知道裡面還有人的情況下，他們不進來救人？我是王妃，如果因為他們不救人而死去，他們也難逃一死！如今想來，不是因為害怕沖進火場被燒死，而是得到了命令，不要進去救人吧？！”
淚水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從眼角滑下來，滴入鬢發之中，柳忘語舔了舔自己幹燥的嘴唇，抬手抹掉自己眼角的淚水，紅著一雙眼睛看著安晉，“安晉，他是你的皇兄，你尊敬他，我愛你，所以我尊重他。但是他現在要殺我，可是我不想死，也沒有辦法把這件事情當成沒有發生過，所以，不要阻攔我，我要報仇。”
安晉的雙手緊握成拳，他壓抑著自己的神情看著柳忘語，半晌，低低地道：“語兒，為什麼不能夠……再給皇兄一次機會？我……努力想要找到兩全的辦法，總會找到的！”
柳忘語愣了愣，忽然哈哈的笑起來，“安晉，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江山美人不可兼得？你想要顧全大局，按照你皇兄的意思繼承皇位，又想要我留在你身邊？你是不是太貪心了？！什麼兩全之法，根本就沒有！只要我一日在你的身邊，就一日是你皇兄的眼中釘肉中刺！如果有一天，你皇兄拿著一把刀，對著我的心口要殺我，你到底要怎麼辦？！”
柳忘語的問題太過犀利，安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回答，他嚅囁著嘴唇，什麼都說不出來。
柳忘語嚥了一口唾沫，眨了眨自己泛紅的眼睛，“安晉，你必須要做一個選擇，我，還是你皇兄？”
安晉閉上眼晴，神情及其痛苦的低吼了一聲，看起來快要崩潰，“語兒，為什麼你要跟皇兄一樣逼迫我做出選擇？為什麼你不能夠容忍皇兄？皇兄中毒很深，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我實在是不忍心，拒絕一個命不久矣的人，尤其是這個人，是我的皇兄！”
“中毒很深，命不久矣？他可憐，是很可憐。可是他可憐，就能夠成為他想要我死的理由嗎？”柳忘語笑出聲來，“安晉，我從頭到尾做了什麼對他不利的事，做了什麼對東越不利的事？我什麼都沒有做！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愛上了你，答應嫁給你！而我唯一做錯的事情就是我的出身不夠高，我沒有一個能夠給你巨大助力的孃家！可是這又不是我自己能夠決定的，為什麼我要因為一件我自己無法決定的事情葬送性命？還是說，其實嫁給你，才是我最大的錯誤？”
安晉手上的青筋頓時暴起，難以置信的看著柳忘語，“你……你說什麼？你……你後悔了嗎？嫁給我，你後悔了嗎？！”
安晉情緒失控的雙手握著柳忘語的肩膀，力氣之大，幾乎要將柳忘語的肩膀捏碎。
肩膀很痛，卻也比不上內心那彷彿被撕裂一般的痛苦，柳忘語臉上笑著，卻有淚水從她的眼中流下，“安晉，我後悔了。如果我不嫁給你，就不會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你為難，你痛心；我看著你為難，也痛心。我以前一直以為，只要兩個相愛，就算身份差距懸殊，也是能夠排除萬難在一起的，可笑我現在才知道，那是我話本子看多了！話本子是誰寫的？都是那些官場失志，情場失意的落魄讀書人寫的，他們當然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夠飛黃騰達，高中狀元，與大家閨秀恩愛白頭！可是事實卻是，他們只能在自己的話本裡面找到安慰，根本就沒有美好大結局的那一天！”
柳忘語幾乎是喊出的最後一句。她閉上眼睛，淚水滴答滴答落在她的裙子，暈開一片深色的水漬。
安晉握著柳忘語肩膀的手在顫抖，最後無力的垂了下去。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將腦袋深深的埋進了手中。
柳忘語察覺到安晉鬆了力道，睜開朦朧淚眼，看著安晉道：“安晉，面對現實吧，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的。”
“不！會有的！”安晉忽然抬頭，沖著柳忘語大喊了一句。
柳忘語被安晉突如其來的大吼嚇了渾身一顫，顫抖著睜大了眼睛看著安晉。
安晉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雙手抹了一把臉，有些無措。半晌，他對柳忘語低聲說了一句抱歉，起身推開房門就走了出去。
柳忘語看著被碰的一聲關上的房門，閉上眼睛，失聲痛哭。
安晉情緒失控的沖出了院子，不過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能去什麼地方，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去了供奉母親靈位的那個小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