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過了兩三日,孟媛尋了機會出門到醫館尋人時卻被告知連朔前一日啟程離京往北邊的雪山上尋藥去了,少則半月多則一月就會回京來。孟媛暗嘆不巧,正欲離開時又被醫館的陳掌櫃喊住。
陳掌櫃從櫃臺底下的一個暗格裡掏出一紙書信和一個雪白的瓷瓶遞給孟媛,道:“公子離開前就猜到表姑娘會過來,特意叮囑小的把這些轉交給表姑娘。”
孟媛面上露出一絲驚詫來,當著陳掌櫃的面就把信給拆開了。
連朔寫的信不過寥寥幾筆,言道他早受孟仲文之託要替陸景初醫治眼睛,當日在國公府已經借機望聞問切,心裡有決斷故留下獨門配製的藥丸一瓶,予他先調養著,至於治眼一事姑且等他從雪山回來再提。
陳掌櫃道:“公子說,雖然先前宮裡禦醫誤打誤撞替世子爺解了宿毒,但是到了損了根元,這丸藥兌水溶解加在世子爺日常膳食裡,可以助其固本培元。調養至公子回來,公子就可直接施治了。”
孟媛大喜,小心翼翼地將瓷瓶和書信都收好才離了醫館回府。
孟媛去醫館尋人的事情沒有瞞過陸景初,他知情後向孟媛討了一粒丸藥讓趙宇送去給宋崎,得知這丸藥確如連朔所說一般,他才由著孟媛每日加到自己的膳食裡。
陸景初這般防備的舉動,雖然令孟媛小小的不開心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就釋懷了。她其實能明白,縱使陸景初表現得再如何強大,久處黑暗世界終究免不得沒有安全感。她心疼陸景初,愈發堅定了要幫他治好眼睛的決心。因此除了連朔留下的藥以外,她還自己翻了幾本醫書學了一套按摩眼睛的古法,每日替陸景初按上一回。
陸景初心頭暖意橫生,只由著她折騰去,如此這般的日子過得反比從前充盈起來。
連朔離京時說長則一月就會歸京,然而時間過去一個半月,他也沒傳回半點音訊來。到了三月下旬,京城裡桃花盛開的時節,宮中卻突然傳出了惡訊:嘉德帝連日咳血,日近燈枯。
晉王、端王並陸景初等都被成帝下詔傳進宮中為嘉德帝侍疾,各府女眷則居於佛堂為太上皇帝祈福念經。
孟媛白日跟著柳氏跪在小佛堂裡誦讀經文,晚上回到朔風院時即便疲憊不堪也堅持等陸景初回來。如果說孟媛連日誦讀經文折騰得下巴微尖,那麼陸景初就可以說是瘦了整整一大圈,原本清風朗月般的模樣竟變得狼狽起來。其實不僅僅是陸景初,便是晉王近日也小病了一場。
可眾人不曾怨念過什麼,只盼著嘉德帝能熬過這一關。然而到了三月廿四這日晚上,孟媛還是被突然響起的喪鐘聲驚醒,她驚出一身冷汗,探手往邊上摸去,發現身旁的被窩早已涼透。
依著姜國舊禮,帝王駕崩後一個時辰內不鳴鐘鼓,等皇子王孫眾臣哭喪後,寺廟、道觀各鳴鐘三萬次。
鐘聲如破雲而來,一聲比一聲幽長哀慟。孟媛坐在榻上怔了一會兒才匆匆起身更衣。
綠淇和紅萓早準備好了素衣過來,伺候她換上後,替她簡簡單單綰了一個發髻簪朵素絹白花後就扶著人往柳氏的院子裡去。柳氏和早換好了素衣坐在屋子裡,見孟媛過來,柳氏與她說了一遍進宮後的規矩,才吩咐人去錦繡軒把陸菱喊起來一起進宮去。
宗室女眷要為大行的太上皇帝跪靈,跪靈的地方就在停棺的乾德殿偏殿。孟媛乖順地跪在柳氏身邊,目光觸及周遭的獵獵白燭,她想起只見過一面的笑容和藹的嘉德帝,忍不住紅了眼眶落下眼淚。
嘉德帝偏寵陸景初,她也能看得出陸景初對嘉德帝的孺慕,如今嘉德帝沒了,陸景初一定很傷心吧。
孟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絲毫沒有關注周遭的人,壓根不知道這偏殿裡的女眷說是跪靈其實根本沒有幾人是老老實實跪在那兒的。她們都習慣了養尊處優,跪一會兒還行,時間久了便有些吃不消了,於是逐漸地三三兩兩就改跪為坐,甚至還開始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起來。
孟媛後知後覺注意到周圍的動靜時,兩只膝蓋幾乎已經快要失去了知覺。她抬目四望,注意到殿內的情狀,一時呆住。
“你不用覺得奇怪,能真的為大行太上皇帝傷心的沒有幾個人。”
輕輕柔柔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孟媛一轉頭就看到跪在自己身旁的容貌柔美、氣質嫻靜的女子。
宋雲芷看著孟媛一副懵懂的模樣,失笑般搖搖頭,低語道:“最是無情帝王家,若不是規矩禮制壓人,你以為有幾人願意過來裝孝子賢孫?”料想隔壁正殿裡,真心誠意哀傷的宗室子弟應也是屈指可數。這般一想,宋雲芷的目光落在孟媛紅通通的眼睛上,不免納罕:“你是為了什麼這樣傷心?”
孟媛被問得一愣,為什麼呢?她下意識地望向正殿的方向,只看得見灼眼燭光,並看不見那道身影,回過頭來再對上宋雲芷柔和如水的眼眸,她輕聲道:“我想,我和你為了一樣的原因傷心。”
宋雲芷道:“你果然是個極通透的人兒。”
陸行止身為嘉德帝的幼弟,自小跟著嘉德帝讀書習字練武,一向視長兄如父,如今嘉德帝故去,陸行止受的打擊不小,她擔心他向來病弱的身子吃不消。
“不知姐姐如何稱呼?”
宋雲芷從思緒中醒過來就聽見這一問,勉強忍住不合時宜的笑意,道:“論輩分,你該稱呼我一聲七嬸。”
“……”
作者有話要說: 放心,表哥很快就會回來一兩章)的~然後很快男主的眼睛就會慢慢慢慢慢看得見了……畢竟瞎了十幾年,即使開金手指咱也得慢慢慢慢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