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行不是沒有見過衛燎,不過那是很久以前,再說突然面聖,也很難不叫人心中滿懷疑慮,哪兒都覺得不對勁。
他對衛燎所知不深,更本能的知道一般人家裡或許衛燎看在他大兄的面子上不會難為他,然而衛燎畢竟是皇帝,世間之事到了帝王家就沒有什麼常理可以說的,不知道對方的本意,讓他拜見的時候格外規矩。
雖然都是衛燎的表親,然而傅希行確實沒有趕上什麼好時候,和衛燎也沒有什麼機會熟悉,相見時候,竟然覺得有些尷尬。
在他看來,眼下衛燎應當忙於軍國大事,哪有空閑來召見自己一個閑人,於是不得不發散思維,想到兄長身上。這一想反而更沒有頭緒,因為傅希如向來是什麼都不告訴給他知道的,問他也沒有用。
然而衛燎只和他說親事,倒好像是來閑聊的。
這確實只是突發奇想,因為衛燎在那天傅希如走後突然想起來曾經聽過傅希行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的哥哥:“我大兄對我可好啦,從來都不會罵我,更不會打我!他拿我根本沒有辦法!他就不會打人!”
衛燎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連當時在高臺上聽到的這麼幾句話都記憶猶新,然而這番突如其來的回憶確實叫他的屁股火燒火燎,心情複雜:傅希如從來不會打人?
當下甚至對傅希行這麼個還沒長成的孩子都生出惡狠狠的嫉妒之心,不得不遷怒了。
傅希行當然莫名其妙,不過天子要和自己拉拉家常,他當然無法拒絕,乖乖答應著,同時思考大兄到底什麼時候來救他。
然而救了他的並非是傅希如,而是在側殿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哭起來的承明。
擦了一頭冷汗出宮之後,傅希行怎麼也沒料到,衛燎沒多久就出宮了,敲開一扇角門,前來拜訪他的哥哥。
這倒不是因為興之所至,衛燎一本正經,是有事相商,然而遞上的只是一枚玉佩,沒多久就被隱秘的迎了進去,頗有偷情該有的緊張兮兮。
這半個月正好輪到公主與駙馬夫妻兩人在公主府居住,然而白天的時候傅希如經常過來處理文書和瑣事,關照弟弟,因此來這裡找他更容易見面。衛燎無需打探就能知道這些,來的悄無聲息,而且十分迅捷。
下人帶著他徑直穿過庭院到了傅希如居住的院子裡,顯然傅希如認得出來那枚玉佩,也知道要是真的開啟府門迎接聖駕,衛燎絕不會覺得這是恭敬和隆重,只會以為是不願意見自己。
傅希如迎出門來,不及行禮,衛燎就先進了房,見他匆忙,傅希如也就默然不語,讓僕人先上了茶,隨後叫他們去外頭守著了。
衛燎靜坐在上,抬手免去行禮,嘆息一聲:“朕有意親徵。”
他開門見山,傅希如反而一愣,未曾料到這個開頭。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古以來打過仗的皇帝多數都是開國太祖高祖,哪裡有好好的讓皇帝沖殺在前線的事情。
然而傅希如又不免為衛燎的這種勇氣而覺出一種不合時宜的自豪。雖然並未料到衛燎會想出這樣的主意,然而他真的敢於親徵,已經足夠令人敬佩。
“朝中勢必會極力反對,陛下還是想的太簡單。”既然知道達成願望不容易,傅希如也就平和了許多。
他不說自己的擔憂和感受,衛燎也不逼他,低頭望著自己的手,意味不明冷笑一聲:“倒是盡可以試試。”
衛燎畢竟是年少登基,從未嘗過失敗的滋味,他要親徵也並非是異想天開,其實傅希如在最初的驚訝過後,就忍不住覺得這樣也好,至少衛燎能夠親眼看看所謂廝殺和戰爭,有益無害。
如今和開國的時候是不一樣了,即便說是親徵,實際上自然是以陛下為重,真正遇到危機的可能微乎其微,真要如同傅希如在幽州的時候那麼兇險倒是很難,既然自己都已經經歷過幾番生死一線,傅希如也就不覺得這太聳人聽聞,聽他如此堅決,也只是避而不談,問起親徵之外的安排:“既然如此,朝中該由誰做主?如何與陛下聯系?陛下是否要徵調禁軍或者各地守軍隨扈?”
即便定下了親徵這件事,真正啟程也是幾月之後了,督軍還是要派,朝政還是要理,眼下一切,其實並無改變。衛燎來一是興之所至,既然見過了弟弟,也就想見見哥哥,二來是知道這件事和旁人商量都難以順遂自己的心意,找傅希如是最好的,當下即使被他問了一車問題,也不覺得煩躁,伸手示意傅希如坐過來。
“這些事都可以慢慢籌謀,只有一件事,是等不得的。”衛燎慢悠悠開口。
傅希如露出願聞其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