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簌簌跌落,底下是個素白,接近赤裸的人形。
好像衛燎從未意識到自己也是個凡人。
他喜歡纏著傅希如,向來如此,不過現在這變得不再急躁,不再激烈,好像只剩下餘韻,又好似還能隱秘的燃燒很多年,只是他學會了隱藏,和舒緩的去表達。
他早知道傅希如喜歡這樣更多,因為這樣更從容,也更不像是要。
他喜歡夜晚悄悄過來,不驚動一個人,靜靜的在傅希如身邊躺下,聽他的呼吸聲。大概是白天睡眠充足,且無人打擾的緣故,傅希如夜晚總是不太容易入睡,就好像是等著他過來一樣。
但他們還是很少說話,衛燎並不以為這是遺憾。他的手指在傅希如的脊背,手臂上彈跳前進,一次比一次更接近軀幹,接近他真正想撫摸的地方。他傾聽傅希如的呼吸聲,覺得那聲音平緩又安寧。偶爾也和他說話,不過不再爭吵了。
微苦的艾葉味道和雄黃的味道糅雜在一起,衛燎手裡握著一枝菖蒲花,再次跨過門檻。
傅希行大概已經快瘋了,只是他必須把傅希如留下來,只需要再一天,他也就同意了離別,完成了這漫長過程的最後一步。
他拿著菖蒲到窗下去,最近傅希如總是在那兒坐著,躺著,現在也是。
這時候傅希如還沒睡著,落日熔金,暮雲合璧,傅希如連本書都不拿了,盤腿坐在榻上漫無目的想著他的心事,聽到輕輕的足音才抬起眼簾,望著他。
他一向如此,看人的時候總是異常專注,好像眼裡只有這個人。如果是對其他人也就算了,多半隻覺得他執禮守節,值得以同等的敬重交換,對衛燎,就總是覺得自己好像藉由在這雙眼睛裡的倒影而成功走進了這人的心裡。
也不算錯。
“端午。”衛燎將那枝菖蒲花遞給他,只說了兩個字就似乎足以解釋,下面的話就與此無關了:“明日你就能出宮了。”
傅希如既然早就知道這囚禁不可能成行,也就並不意外他什麼時候放自己出去,接過菖蒲花,隨意的放在自己的膝上,低頭用指尖碰了碰柔軟沁涼的暈紅花瓣。
“琴蓀……”
衛燎靜靜坐在他對面,正看著他,突然低聲呼喚。傅希如應聲抬起頭來。
或許是近來沒有爭吵,於是他們無話可說,他確實已經很少開口。比起許多失去他的噩夢,比起將來要面對的他的美滿婚姻,其實這樣衛燎已經覺得夠了。他只是慣於得隴望蜀,這時候靜謐又安閑,好像都能聽到花落的聲音,他情不自禁想要聽一聽傅希如的聲音。
傅希如沉默片刻,伸手拉他坐過去:“怎麼?”
衛燎低著頭,望著他膝上的菖蒲花,想起曾經輕軟的紅紗和胭脂甜味,又想起傅希如是如何擁抱他,也想起他到這兒來是尋找什麼的。他輕聲說:“這是最後一天。”
傅希如並不反對。
他倒向傅希如的懷裡,青年人身形頎長,並不顯得柔弱,只是因為他近來的順從而格外可憐。傅希如這樣想著,用那枝花撥弄他的耳垂,臉頰和手,若有所思,慢慢回答:“嗯。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衛燎不可遏止的發抖,轉過臉來望著他:“給我……給我所有你的……你願意給我的,就當是最後一次……”
這是個卑鄙的藉口,衛燎知道他的面目從不光明正大,但他畢竟還是來了。
他咬著菖蒲花梗,小心翼翼到腮幫發酸,因為不想咬斷,又被架在窗上,仰著頭,看著傅希如是怎麼一朵又一朵摘下菖蒲花,在他身體裡揉碎了。
花汁有奇異的味道和觸感,像是融化了,又有鮮明的觸感,終於松開口中銜枚的時候衛燎昏昏沉沉,整個人往下滑,被傅希如的膝蓋卡在半路上,不上不下:“你在……你在我裡面……”
他顯然將菖蒲與傅希如的關系聯系的太過緊密了,然而傅希如並未反駁,俯下身來遮蔽了投影在他身上的最後一絲日光:“對。”
好似一種獎賞與鼓勵,正是衛燎所渴求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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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所以是把菖蒲弄到裡面啦。嘻嘻)
衛燎現在的狀態大概可以稱為害怕被爸爸拋棄所以自哀自怨自憐又小心翼翼而且不想提再婚哪兒來的再)事件,而且做好了分手的準備的可憐崽崽。
其實根本沒有人要和他分手。
前面的回憶還有和公主的對話不曉得是否明顯,大概就是說,他們二人私情和公務交雜在一起的矛盾爆發點就是,傅希如曾經求婚要嫁入皇家,衛燎歇斯底裡的反對了,好像不願意被搶婚一樣,把他一jio蹬到了幽州。
如果我是個男人,求婚失敗還被情人這麼對待,我可能就變態了。事實證明傅希如很棒棒嘛,他是回來之後看衛燎還是這幅死樣子才變態了的。情緒控制第一流啊)
發現這兩章章節名都是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