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燎從未見過這樣的傅希如。
摘下他的面紗而一點不吃驚,幾乎要讓他以為他其實很清醒,可迎上這樣的眼神,他就知道傅希如真的是醉了,因此才這樣毫不設防,甚至任憑感情主宰了肉身,溫存而纏綿的看著他。
他們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單純的談過感情,因為彼此都心知肚明,且除了這件事之外,還有那麼多事橫亙兩人之間,因此這樣的失落反倒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其實不是這樣的。
衛燎下意識覺得自己這幅模樣難看,他向來追求光鮮亮麗,雄孔雀一樣時刻在意是否足夠美貌,何況是在傅希如面前,他倒是想回避,傅希如卻對著他笑起來。
他用紫服買過一個笑,可那與這個不同。
這個是傅希如給他的。
衛燎早知自己今夜所作所為都是昏招,但如今看來,也不是很差。傅希如凝望著他的臉,隨後就將他抱進了懷裡,語氣軟綿綿的:“我知道是你。”
方才沒揭露他身份的時候,傅希如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問他為什麼來這裡,現在彼此坦誠以待,反倒不再想要一個答案。
衛燎吃驚的也並非這件事:“你認出來了?”
傅希如點點頭,似乎這理所當然,輕輕撫摸他的眉宇:“你沒有變。”
別說只是一眼,哪怕只是看個背影,他也認得清。
衛燎極不自在,想掙脫他:“我要洗臉。”
然而傅希如似乎不覺得他這樣就很怪異,目光猶如滾燙的松香,將他包裹其中,略用點時間就能成琥珀:“我喜歡。”
衛燎從來不算個虛心納諫的明君,何況事關男人的尊嚴,抬手推他:“放我下去。”
可惜床帷之中並非是他一個人說了就算,傅希如輕而易舉把他壓在身下,伸手摸他唇上水潤的胭脂,隨手抹開,一道紅脫出軌跡,暈染在被燈光映成雪白的面頰上,隨後低頭去嘗他的胭脂味。
衛燎沒有經驗,又知道妝花了,只覺得更窘迫,躲又躲不開,把自己縮成一團,只覺得那沾染著胭脂的指尖一路從脖頸到胸口,黏膩觸感混合著熾熱溫度,淡淡紅痕到他胸前就無以為繼,不得不消失了。這未免與他所想的差了太遠。
他沒料到會面對這樣一個傅希如。
今夜的一切都亂了套,即使傅希如也不在他的預料之內。被他灌醉是裝的,和雲橫走馬平康,倒是真的醉了?
他似乎該發怒,但卻慵懶的趴在傅希如臂彎,絲毫沒有這個意思,只想著讓這個傅希如留存的時間更長一點。
他天性像一隻貓,只要被順毛,就乖順下來,安安穩穩的盤在主人膝上,任憑撫摸。這雖然並不代表馴服與和解,但卻足夠帶來一時的安寧。
傅希如散開他的長發,把釵飾隨手塞進枕頭底下,把玩著那朵絹花,隨後往衛燎臉上比了比,笑起來:“不如你良多。”
他其實並非不會說情話,也不是不善言辭的人,只是太吝惜表達情意,更相當善於忍耐。衛燎臉上的紅暈就沒有消退下去的時候,低垂著眼睛,從他手裡搶過那朵花:“不要胡說。”
現在這幅模樣倘使被誇贊,衛燎也高興不起來。他照過鏡子,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況且方才妝也花了,哪裡算得上美人。然而傅希如並不是會在這種事上敷衍的人,甚至一向眼高於頂,因此即使板著臉,衛燎終究還是被取悅了,靜默片刻,往傅希如懷裡靠了靠。
這地方他們都不熟悉,反而是件好事,把這一夜裝點的好似美夢一般,盡可以放下心防,什麼都不想,盡情的過這一個晚上。
衛燎來的時候沒想到居然會這樣。
他幾乎不想說話打破寧靜,更不想打破傅希如的幻覺,卻聽見他接著問:“你到底是為什麼而來?”
這話本該激起衛燎的警惕之心,可傅希如的胸膛正貼著他的後背,呼吸溫熱,落在他耳邊,說話的聲音如此柔和,又暗含著寵溺,叫他簡直無法抗拒。
多數人都不知道,皇帝的愛子之心,與一般人家的不太相同。縱然衛燎已經得到諸多優厚的待遇,可卻很少被哄過。陪伴的宮人與乳母自然也不會使他覺得多落寞,但他是皇帝最疼愛的孩子,他們待他也就多半是戰戰兢兢的。
他在傅希如身上,才學會希求寵溺與勸哄,從此之後就再也不能缺。
人心最難縫補,蓋因它細密幽微,幾乎不見縫隙,不肯示弱就不為人知,又最挑剔,不僅要被愛,還要被恰到好處的愛,只渴求著一個人所給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