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醒來的時候,傅希如還沒走。
外面天色澄明,傅希如洗漱過了,正微蹙著眉問紫瓊現在是什麼時辰。
無論如何,反正是晚了。三省官員都是日出入禁中理事,而傅希如現在趕過去也無非是更引人注目而已。
雖然是個人都該知道傅希如和衛燎之間的私事,但這畢竟和示於人前不同,傅希如絕不會料到,他的計劃會以這種煊赫張揚的方式展開。
外頭已經日上三竿,衛燎躺在床榻上半闔著眼,望著傅希如的背影,慢慢清醒過來。他晨起時一向倦怠且煩躁,好在現在什麼感覺都沒有,心裡一片澄明清澈,甚至隱約有幾分夙願得償的平靜與欣喜。
他還記得昨夜發生了什麼,隱約甚至明白,傅希如的假面裂開了,且經他目睹。
他早知道傅希如的平靜不過是一層偽飾,只是因為闊別已久,而無法從表面讀出他的心事,難免心中沒底。他用七年才知道琅琊王與皇帝的不同,現如今早沒入骨血,再難忘記了,只好舉步維艱的去試探。
試探一個人,自然很難。
他懂傅希如,但那不過是從前傅希如願意給他看懂,這個人真正在乎的擺在明面上,和其他人差不多,無非是父母親族,至交好友,裡頭興許埋得最深的,也就是一個衛燎。
但如今風流雲散,衛燎昨夜才被質問過傅希如父親的死因,如今也只略略想了想動傅希行的可能性,又縮回去了。
不是他膽怯,而是如今他還想要保持暫時的平靜,拿傅希行開頭,顯然是在激怒傅希如,叫他失去往下談的理智。
至於什麼朋友,衛燎嘆一口氣,垂著眼睫想,傅希如是捨得的。
為今之計,居然只有他親自踏入虎狼之xue,伸手從裡頭探得傅希如這蒙塵珍寶了。
他想拿捏傅希如,既是權力欲,又似乎是一種生存的必需,以至於整日裡都琢磨這些,此時此刻輕易就下定了決心,再抬起頭來看傅希如。
正碰上他嘆一聲,和紫瓊繼續說話:“罷了,請你備些茶點,陛下該醒了。”
衛燎下意識攥著被子一角,茫然的想,他這是不準備走了。
他本該松一口氣,無數未成形的計謀總算有了施展的機會,卻反而吊著一口氣,裝出一副半睡不醒的慵懶,茫然而無目的的迎上轉回身的傅希如,隨手一揭被子:“頭疼……”
這撒嬌著實蹩腳,衛燎並無十分把握傅希如會吃這一套,但一時之間想不出更好的開場,只好就這樣唱下去。身上不著寸縷,卻幹淨清爽,衛燎坐起來,抱著一個枕頭遮住要害處,身上的痕跡照舊引人遐思。
他蜷著腿坐在床頭,演出一副慢慢蘇醒,伸展手臂,去勾掛在床邊的衣裳。
那是他被剝下來,揉皺成一團的寢衣。
細腰窄臀,舒張又扯緊的流暢線條,衛燎隱約覺得這動作太心急,又太露骨,傅希如已經返身回來了,拿住他的手,平靜道:“換一身。”
是該換一身的,衛燎也只是做了個樣子,聞言停住動作,收回被鬆鬆握著的手,掩住嘴打了個哈欠:“朕起晚了,你今日也不必過去文昌臺了。”
已經這個時辰,傅希如又不得不留下,衛燎自然是要賜禦膳的,吃過飯也就差不多到了禁中各司官員出宮回家的時辰,算是一整天都荒廢過去了。
衛燎的意思,自然是叫他幹脆別想著回去了。
傅希如對他的糾纏總是很有耐心:“總該過去看看的。”
他畢竟受人矚目,不能太出格,仗著恩寵肆意妄為的就不是他了。況且如今整個尚書省為了即將到來的春闈,幾乎是焦頭爛額,禮部和吏部上下自開年之後都快住在禁中了,他總不能照常怡然自得。
衛燎不耐煩聽這些,扭頭望著暗沉沉的帳內,卻不防傅希如輕輕摸了摸他後頸上那個仍然刺痛的齒痕,似乎有些淡淡的後悔與嘆息之意:“疼嗎?”
一陣戰慄從他後背上滾過去,衛燎直覺自己發僵,木然回答:“不疼。”
他對疼總是麻木,但這感覺不僅是疼痛而已,簡直是個烙在他身上的印記,是一時之間灼痛帶來的無法遺忘的,他和傅希如之間的聯結。
傅希如又摸了摸那個傷疤,這次是真的嘆了一口氣。
衛燎覺得他該說些什麼,然而沒來得及,就有宮女來送盥洗用具,和新衣裳。
傅希如和衛燎之間還有相當的默契,他轉身遮住衛燎,接過盛放衣物的託盤。近身伺候的人,眼力都挺不錯,見他肯接手,也就順從的退下去了,以免妨礙裡面說話。
於是傅希如親自給衛燎換衣服,兩人都意外的沉默,好似昨夜的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並不值得吃驚,但也不能提起。
衛燎一聲被許多人伺候過穿衣,即使是傅希如,這也不是第一次。光滑柔軟的衣料滑過身上各處的傷口,反而提醒了他是如何被佔有,又如何至今都無法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