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如很乖順的被扶到了偏殿。
他喝醉之後一向很順從,話也很少,任由安排,衛燎想起他垂著眼一動不動的樣子就掌心發熱,獨自又坐了一會,就站起身來,也到偏殿去了。
伎樂散了,嫋嫋的餘音似乎還沒散盡。衛燎腳步輕快,若無其事進了偏殿的時候,正好裡面只有傅希如一個人。
他蹙著眉靠在床頭,發冠已經拿下來了,不知道是自己動的手還是宮女做的,端端正正擺在枕邊,發絲綢緞一般傾瀉,襯著黯淡日光,簡直光可鑒人,像一幅別開生面的醉臥美人圖,畫的是一個玉面修羅。
他身邊依偎著淺碧色的帳幔,正抬手扯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領口。衣服既然是一層一層穿上去的,要一下扯開當然不容易,越是費勁,傅希如臉上不快的神色就越明顯。
衛燎進來的聲響也沒驚動他,仍舊旁若無人的單手去拉開厚厚的領口,他仰起頭,一眼就叫衛燎看見了鎖骨往下,細長的疤痕端倪。看來他果然不止臉上這一處傷。
外面有風吹響簷頭鐵馬,關上門之後就是含糊的叮叮當當聲,衛燎絲毫不被打擾,下意識的放輕腳步上前,好像被傅希如發現會讓他後悔,或者把他嚇回去似的。
走得近了,傅希如就察覺他了。醉酒只會讓他遲鈍,並不會讓他失去判斷力,被蕩漾著難以形容的水波的那雙眼睛看住,衛燎就站住了。他從這眼睛裡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東西,又似乎從沒有好好端詳過傅希如一樣,一聲不吭的和他對視。
偏殿也很暖和,酒氣一蒸,越發上頭,傅希如的視線已經很迷濛了,衛燎知道他現在不清醒了,端詳他一會,終於放下心,半彎下腰,輕聲叫他:“琴蓀?”
他們之間,獨處的時候,其實很少稱呼名或者字,多半時候不用叫,對方就知道是在對自己說話了。稱呼一個人以字,始終都是相當親密的事,可這機會對於他們彼此,並不多有。
衛燎想起傅希如剛回來的時候那個含義豐富,多少洶湧都隱而不發的擁抱,和那時候傅希如的呼喚,耳朵發熱。
未央。
他不喜歡被人這樣叫,只有傅希如,有時候是個例外。
他出聲了,傅希如的注意力就慢慢的集中過來,迷茫的看著他,衛燎有一瞬間忘了自己剛才想說什麼,還沒收拾好思緒,傅希如就攔腰把他抱住了。
真奇怪,這還是傅希如回來之後,頭一次和他這麼親密。
衛燎不禁想起傅希如回京之前,他下了旨意,當夜就睡不著了,滿心都是荒唐的狂妄的綺想。
他們曾經君臣相得,到了根本不該有的地方也是一樣,傅希如這個人對他而言變的如此複雜,可最本真的程度上,仍舊讓他慾望沸騰。他和所有的其他人都完全不一樣,特權雖然是衛燎自己給予,可感觸卻是他自己本身所有的質地,堅硬,縝密,隱忍,底下卻蘊含著無限的熾熱與癲狂,衛燎這樣的人,根本無法不被吸引。
慾念無可掩藏,妄想就是真相。
衛燎不想承認自己這一生學到剋制慾念,表面雲淡風輕實則風起雲湧,身體內裡山呼海嘯,崩塌又重塑,居然是從對傅希如無可遏制的諸多想法,和不得實施的苦悶中得來。
這簡直是個笑話,又是對他的藐視。
即使不是皇帝,他也是個驕傲的,被慣壞了的人,這種真相,簡直是束手束腳的枷鎖。
衛燎被抱著,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想到了這麼多,也沒意識到傅希如在熟練的解他的腰帶,玉帶被扔在地上,當的一聲響,才叫他清醒過來,下意識的看了看地毯,又看了一眼傅希如。
背後一陣風吹進來,衛燎回過頭,看到一個戰戰兢兢的小宮女,端著水盆在門口進退兩難。
他不想驚動傅希如,讓他清醒過來,於是只好面無表情,用眼神嚇唬她。那宮女畢竟是禦前伺候的,不至於太不中用,抖抖索索的捧著水盆放下了,扭頭就跑出去了,順帶又關上了門。
就這麼一會功夫,衛燎就不得不自己伸手攏著中單,好不被傅希如剝光了。
他似乎也不是為了把衛燎剝光,只是伸手撥開他的手,露出了衛燎的胸膛。
隨後他靠了上去,閉著眼睛,摟著衛燎的腰,不上不下的,用熾熱的呼吸和微微顫動的睫毛讓衛燎拿不準他到底要幹什麼。
中單是雪白的,襯著從中露出來的兩點櫻桃一般的紅,傅希如的頭發黑墨一般散開,正好落在這裡,涼絲絲的,他一偏頭,含了一顆進去,衛燎仰起頭咬住嘴唇,思維一片混亂。
實在是太久沒被觸碰過了,這一下就叫他忍不了,差點叫出來。其實衛燎自己也想不清楚,真的叫出來會怎麼樣,只是下意識剋制自己,連胸膛起伏也剋制住,卻任由傅希如繼續,甚至不由去猜測,他還要做什麼。
傅希如手指滾燙,動作卻很慢,剝了他的中單,就幾乎沒什麼動作了。衛燎想退後,又動不了,慢慢的抬手搭在了他的後頸上,想再叫一聲琴蓀,傅希如說話了。
如同喟嘆:“未央……”
衛燎微微顫抖。
他們似乎處在不同的時空。傅希如面對的是十幾歲年輕天真的琅琊王,衛燎面對的是這個面容橫亙一道傷疤,物是人非的傅希如。
原應嘆息。
衛燎費勁的吞嚥,答應他一聲,揉一揉他厚實茂密,手感極好的發根。
傅希如不說別的,又呼喚他一聲。
衛燎無可遏制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軟得一塌糊塗,從裡面洶湧奔流的全都是過往的時光,和什麼都能答應傅希如的決心。他本身就時常孤獨,自覺一無所有,沒什麼不可放棄的,也沒什麼不能答應他——如果他沒當這個帝王。
他把一切應答和允諾都咽回去,輕輕撫摸傅希如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