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在宮中起起落落,沉浮二十餘年的潘貴妃不同,小潘妃入宮的時機太好,外朝沒有什麼大事,內宮也沒有幾個提的上來的女人,她究竟有一張很好看的臉,很快就獨得恩寵。
衛燎最怕的就是沒來由的寂寥,因此平常燕居總要人陪伴,她不算是個太差的選擇。
只是這樣的特殊待遇總是容易叫人誤以為除了寵愛,那些陪伴裡還有些別的什麼。小潘妃對衛燎來說,就顯得太愚鈍了。
他不怎麼在乎女人的愚鈍,畢竟她們看到的東西太少,即使是對枕邊人,也不夠瞭解,成日裡都計較吃穿首飾這等事,或者就爭寵鬥氣,好像他見過的所有先帝的妃嬪一樣。
據說生下他的先皇後不太一樣,不過她過世實在很早,衛燎無緣得見到底怎麼個不一樣法。
傅希如回來之後,衛燎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朝堂興許會動蕩這件事上,確實很久沒有留意過小潘妃,更沒有想起過她了,這一點紫瓊自然是心知肚明。
知道他沒工夫見,不用回稟就可以回絕。
紫瓊整理好了亂七八糟的奏章,轉而開始磨墨,硃砂加水劃開,血一般鮮紅。
衛燎忽然自言自語:“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殺了潘貴妃。”
這話裡未竟之意太明顯,紫瓊一愣,一滴硃砂落下來,啪的一聲打在硯臺上。
衛燎向來百無禁忌,也從不諱言提及潘貴妃的死因,畢竟知道是怎麼回事的人並不少,只是這還是他頭一回說出後悔的事,前一刻在說的是小潘妃。
紫瓊見過容光極盛時候的潘貴妃,平心而論,小潘妃不及。況且氣度,進退,小潘妃都比不上,可即便如此,衛燎說這話也夠叫人心驚膽戰的了。
自古蒸庶母者雖然也有幾個,可註定都是遺臭萬年的事,紫瓊想起當年小潘妃入宮也是因為衛燎突然想起潘貴妃,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她不是言官,沒有勸諫之職,更知道潘貴妃其實早就死了,這種事必然不會發生,可是從這只言片語中她就好像發現了平常未曾流露的瘋狂和失控,好像這巍峨宮殿正在逐漸往地底陷落,一切都無可挽回。
洞察了這一切的人,很難不驚慌失措,也很難不說毫無用處的勸告。
衛燎發現了她的緊張,不以為然的笑了一聲:“說笑而已,你怕什麼?”
紫瓊只好免為其難的露出個不帶多少真心的笑的,當做是句玩笑話了。
衛燎顯然並未對這句玩笑話多麼認真,片刻之後就低頭翻開摺子繼續往下看了。
方才傅希如在殿內說話的時候,他也在有一搭沒一搭的看這些東西,只是不怎麼認真,還被硃砂汙了手而已。
紫瓊雖然是天子身邊最親近的人之一,卻一直都很有分寸,不會窺伺自己不該看的東西,安安靜靜的出去安排點心了。
外頭彤雲密佈,殿內也光線黯淡,再過一會恐怕就應該點起蠟燭,否則連字都看不清了。
要是在從前,衛燎連這樣的性子也定不下來。他不耐煩看這些公事公辦,虛情假意的東西,更煩的是還要從中挖出真正的意圖。先帝作風和緩,以至於朝中都跟他學了一脈的不緊不慢,如非這些年來雷厲風行推行的新規範,批閱奏摺這回事,該是衛燎最頭疼的了。
他伸手翻開另一本,突然一頓,恍惚想起了傅希如毫無負擔,溫柔低沉的笑聲。
這不是幻覺,只是久遠的回憶,因為在分別之前,他就已經很久沒見到過傅希如輕松愉悅的神態了。
他慣常是溫柔的,可如釋重負,輕松自如卻很難,衛燎幾乎不記得他什麼時候在自己面前能夠真正隨心所欲——在帝王面前這本來就不可能。
一個人有了太好的自制力,其實反而時常叫身邊的人失望,以為看見的都不是真心,所得到的也不過是分內該有的,如何判斷是否發於真心,就變得那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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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紫瓊濾鏡一萬八。“他小時候是個很乖順的孩子”,這句也是濾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