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如繞道出去,自然是為了傅希行。
他到太學門口的時候,道上幾乎沒有什麼人。天氣實在太冷,況且這個時候還不是坐堂官來往最頻繁的時候,宮門口除了拱衛皇城的禦林衛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傅希如往高牆裡頭看了一眼,暗算還有多久傅希行就能出來。
他曾經也在太學待過,只是時間不長,傅希行這個年紀的時候,他身上就有散階了。傅家算是混得不錯的開國元勳之一,澤被子弟,論理來說,傅希行也早可以弄個恩蔭,從太學出來了。
十七歲,不算太稚嫩,傅希如之所以沒有這麼做,不過是想叫他再長一長,定定性子。
富貴這東西,上不封頂,可只要嘗過,滋味其實也就是那樣而已,為了富貴要付出的東西,可就太多了。開國七代帝王,能輝煌七代的世家又有幾個?
說什麼功名利祿,榮華富貴。
至少目前傅希行還有幾年什麼也不用操心的好日子過。
傅希如騎在馬上,忽然回頭看了一眼。
高高樓閣上影影綽綽站著個人。他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可那一瞬間被人盯著看的感覺實在清晰,即使那人影定睛看去已經消失了,也難免存下了一份疑心。
按理來說,在長安城中對他懷有警惕的人並不多,無非是十分了解他的衛燎,和不放心他的雲橫。可是這裡畢竟不是幽州,雲橫有幾多眼線尚未可知,能不能時時刻刻都拿來盯著他,更是無法確認。
難道還有別人?
傅希如微微蹙起眉。
他不覺得自己現下是個多麼值得注意的人,除了這兩個之外若是還有人在注意著他,那對方不是極為敏銳,就是他那秘密之一,終於找上門來了。
這不算一件好事,但也證明他沒有做錯,急於回到長安,總比沉得住氣,不露絲毫破綻要好得多。
他正思忖,傅希行已經從太學裡蹦跳著出來了,見到他若有所思,撲上來抱他的馬頭:“大兄!”
十分興高采烈。
傅希如回過神,對他笑笑。這匹桃花馬性情溫順,雖然和傅希行不熟,但也只是煩躁的踢踏幾下,往後一退,甩著頭不讓親近,沒做什麼會傷人的大動作。
用馬鞭撥開不安分的弟弟,傅希如示意傅希行也上馬。
這時候太學門口到處都是馬車和人,不乏被這裡吸引了注意力的。傅希行原本沒覺得不對,反倒美滋滋的,炫耀自己有人接,意識到有些目光十分奇特之後,才想起來傅希如現今破了相的事實,不由狠狠瞪回去了。
他知道傅希如無所謂,可被人盯著看絕不是什麼愉快的事,一時又懊悔起來自己不該因為一時意氣就纏著讓大兄來接,又覺得這些人實在可惡。他哥就算受了傷也絕對不是破相,比那些人要好看個一萬倍還有餘!
當下也不再說話,爬到自己的馬背上,氣呼呼的一夾,跟著不疾不徐的傅希如往前走了。
太學臨近皇城,在這裡遊逛的人根本沒有幾個,誰跟著誰都顯得刻意。傅希行等到走出一段距離,周遭沒人了,才底虛氣短哼哼唧唧的:“是我不好……”
他倒也不是傷春悲秋,自怨自艾的性子,但這回事兒不太一樣,本以為自己都已經長大成熟了,是個可靠的人,沒料到還是沉不住氣,讓大哥接受一群蠢材複雜的目光,受不了自己這麼不靠譜。
傅希如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自責,豁達道:“這是早晚的事,難不成怕人看著,就不出門了麼?”
這倒也是,就是女郎,也沒有為了尊重和珍貴就不出門,躲避目光的道理,何況傅希如重新位列朝班,總不能遮著臉吧?
傅希行知道他說得有理,不全是為了安慰自己,雖然心裡還沒全過去,也鬆了一口氣。
兩人一前一後往家裡走,伺候馬匹跟著傅希行上學的僕役跟在後面。
兄弟二人就說起了任職的事。
此時男子二十一歲成丁,算是能夠頂門立戶的男人,徭役兵募也自此而始。高門子弟有祖宗蔭蔽,想要入仕也好,科舉也好,其實都能比這早。
就傅希如這個年紀和資歷來說,已經叫很有資本了,這次回京明面上是抵禦突厥有功,回京聽候封賞,實際上也就是衛燎要繼續用他的意思。
固然之前關於他出京的理由,因為聖旨語焉不詳,只說是“逆臣”而眾說紛紜,有諸多靠譜不靠譜的猜測,這回大概要升上一升,也已經是共識了。
傅希行還沒接觸過什麼庶務,對朝中選官擢拔只知道那麼一些書裡說過,先生提過的,這種事還是直接來問他快一些:“大兄這次心裡有數麼?這幾日恩賞宣召,陛下有說怎麼安排嗎?”
這事按理來說應該是衛燎早就想好的事情,可卻遲遲不下旨意,難免叫人心裡七上八下。傅希行不想起來還好,想起來就難免擔心。他們祖父尚過公主,父親也娶的是親王之女,堂堂縣主,傅希如身上有個郡公的勳位,可如果當不上正兒八經的職事官,要敗落也很快。
太祖太宗都是子孫過百的人,宗室到如今已經有上萬人,哪兒還個個都能沐浴聖恩?多半要靠自己掙,姻親就更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