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在後面慢慢地搖著輪椅,笑眯眯地喚道:“夫人,夫人?”
蕭如初不答話,聽秦流又語氣誠懇地道:“夫人生氣了麼?是在下的錯,在下給你賠個不是。”
他說得十分認真,蕭如初的腳步便稍稍一頓,轉過身來,秦流收斂神情,道:“夫人息怒,我再給夫人說個故事,當做賠罪了,也是方才在碑銘上看到的。”
他這一說,蕭如初又想起來方才被他捉弄的事情來,遂撇開頭,把語氣壓得冷淡,道:“我不聽了。”
秦流笑眯眯的,自顧自道:“這也是一個小故事,從前有一位小和尚問老和尚,‘我走路的時候,眼睛應該看哪裡?’老和尚說,‘你看前面。’”
蕭如初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秦流見了,唇角微微勾起,繼續道:“小和尚又說,‘前面有東西擋著,我應該看哪裡?’老和尚說,‘你看四周,’小和尚又說,‘四周大霧彌漫,應該看哪兒?’老和尚說,‘你看腳下。’”
他的語氣抑揚頓挫,調子緩慢,把這個小故事唸完,見蕭如初面上露出若有所思地神色來,一邊轉動著輪椅,一邊笑道:“佛家的一些小故事總是包含了各種各樣的禪意,發人深思,夫人聽了這個,可悟出來了?”
蕭如初想了想,欲說什麼,卻又沒說出來,只是搖了搖頭,不知是沒悟出來,還是不想說,秦流見了,也不以為意,就在這時,清風送來,蕭如初忽然聞到了一陣清幽的香氣,彷彿是花香,這香氣是從來沒有聞過的,不知是什麼花開了,她疑惑道:“這附近還有花麼?”
“花?”秦流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提起這事,先是一愣,再然後,他也聞見了那花香,有些明瞭地道:“原來那花竟然開了。”
他說將輪椅轉了一個方向,道:“我帶夫人去看看。”
兩人遂繞過一個禪院,前面便是一道懸崖,崖邊砌著橫欄,那香氣正是從那崖下面傳來的,待走過去一看,蕭如初登時被驚住了,只見滿山坡的雪白的花,正開得極其燦爛而熱烈,彷彿要在這一個瞬間把整個花期的花都開盡了似的。
雪白的花開了滿枝,就連綠葉都彷彿只是細碎的點綴,簇擁到了一起,好似堆積的白雪一般,蕭如初看了半天,也認不出來這花的品種,不由好奇道:“這是什麼花?”
秦流的目光在山坡下逡巡片刻,這才笑著答道:“這是山梅花,夫人沒見過?”
蕭如初搖搖頭,又看了看,道:“這花的香氣好聞的很,可惜了。”
“可惜?”秦流疑惑道:“此話怎麼說?”
蕭如初道:“這花香氣清雅,悠遠綿長,拿來制香想必是正好的,比之桃花杏花要更甚。”
秦流微微一愣,這才笑道:“夫人還會制香?”
蕭如初含蓄道:“略懂皮毛,不值一提。”
崖邊風大,沒站多久蕭如初便有些受不住,秦流見了,便帶著她往回走,兩人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令蕭如初頗感驚訝的是,秦流竟然對制香工藝也有些研究,這倒是引起了她的興趣,談興便濃了起來。
兩人一邊說著,到了一座禪院前,方至院門口,蕭如初便聞見了一種苦澀的氣味,不由便是一窒,院子裡有人說話,一個小沙彌正搬著大簸箕出來,擱在籬笆上,見了兩人,先是一愣,連忙又打了一個稽首,道:“秦施主來了。”
秦流露出一個和氣的笑容,道:“□□師傅可在?”
那小沙彌回道:“師兄方才去了前殿,秦施主腳程快的話,想必能趕得上的。”
他話音剛落,旁邊便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什麼腳程快?怎麼說話的?!”
一個年輕僧人從門裡出來,使勁摁了一下小沙彌光溜溜的腦袋,催促道:“進屋去。”
小沙彌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吐了吐舌頭,歉意道:“秦施主,實在對不住,小僧嘴笨。”
秦流笑著擺了擺手,那小沙彌見狀立刻鬆了一口氣,喜笑顏開地溜進屋去了,那年輕僧人無奈搖頭,對秦流道:“秦施主不如進來坐一坐,師兄他稍後便會回來。”
秦流猶豫了一下,蕭如初猜到他的顧慮,遂便開口道:“不如秦公子先在此處等候吧,我得回前殿去,如今天色不早了,也要準備下山去了。”
秦流想了想,便道:“那我送你回前殿。”
蕭如初連忙擺手道:“不必了,我記得路的。”
她說著,便與秦流道別,順著來路,往前殿的方向去了,秦流坐在輪椅上,望著那一抹淺藍色的身影遠去,小徑兩旁的修竹襯得女子身形愈發纖弱起來,彷彿被風一吹就會飄走一般,他看了一會,不知在想什麼,忽然輕笑一聲,搖動著輪椅,進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