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非話音落下,屋裡頓時一片寂靜。
緩緩眨了眨眼,付厲像是沒聽明白華非的話似的,嘴唇動了兩下,張開又合上,又怔怔望了華非良久,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輕輕歪了歪頭:“你剛才,說的什麼?”
“我說,我們先分開一陣子吧。”華非盡可能心平氣和地重複道,想想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覺得這話不太好理解的話,那我刻意換一個更加直白的方式……我們分手吧。”
為了照顧付厲的聽力,他甚至還刻意放慢了語速,那話幾乎是逐字逐字說出來的。然而付厲卻像是突然失去了聽力一般,只歪頭繼續盯著華非,看著他的嘴緩緩地動,一張一合,那聲音卻只像風吹過一般,從他的身邊掠過。付厲本能地以為,那風應當是吹向別人的,於是心安理得地拒絕起所有聲音,不讓它們靠近自己的耳朵,然而那風一個回馬槍,不知從哪裡找了道小縫隙,又愣是一股腦地灌了進去,在付厲還沒注意到的時候,已經留下了無數細小的劃痕。
付厲還是愣愣的,依舊維持著歪著腦袋的姿勢。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已經維持了這個蠢兮兮的動作太久,他本能地想要將頭再正過來,然而突然又想起華非曾說過,他歪頭的樣子像是薩摩耶和哈士奇,怪可愛的,便忙又將頭偏了回去。他不知道“撒咩”和“哈柿奇”是什麼,他只知道華非對這個還挺喜歡的,所以此時此刻,他要盡可能地表現出華非喜歡的樣子,這樣他也許就會改變主意了。
——等等,改變什麼主意?
——啊,是了,他說要和自己分手。
早就被耳朵接收的資訊終於緩慢地被大腦讀入,像是早已侵入身體的病毒開始徐徐啟動,付厲漸漸有些回過神來了,眼神開始帶上了一些慌亂。
“等、等等!”他騰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嘴唇張張合合卻連一句合適的話都組織不出來,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說的卻是明組邑的部落方言,【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
【理由我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啊。】華非平心靜氣地以部落方言回道。因為長久不用的關系,他說話時有一些生疏,然而即便如此,也要比從小禁言的付厲要好上許多了,【你不是都聽到了?那個故事。】
【那個故事不是理由!】付厲道,語氣是少有的強烈,眼神裡漸漸帶上了一些委屈,【它……它不該是。我不是他,你明白的!】
【我心裡明白,但我情緒上真的沒法接受,對不起。】華非依舊是一副平靜的樣子,手指卻已經再度蜷起,扣抓起了身下的沙發,【涅嬰是我痛苦的根源,也是我最大的噩夢,就是因為他,我才會失去一切,我才會放棄一切逃到這裡,這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放下的事實。我知道你什麼錯都沒有,付厲,你只是運氣不好,甚至你的不幸,很大一部分都來源於我,如果不是我,你母親也不會出那種事,是我欠了你的……】
【我不怪你。】付厲急急打斷了他,【你沒有欠我,你也什麼都不用還。你只要,只要別丟開我……】
最後一句話的語氣幾乎稱得上是乞求,然而華非卻沒有任何的回應。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付厲,迎著付厲期待且請求的目光,眼神冷漠得像是玻璃一樣,只看得付厲的心一寸寸涼了下去,直到最後,深深地下沉觸底。
【真的,不行嗎?】他猶不死心地詢問華非,語氣卻已經漸漸平了回去,只是比以往還輕還沉了一些,【華非,這對我不公平。】
【我知道。】華非垂下了眼睛,【但我……對不起,我真的沒辦法接受你繼續待在我身邊。】
【哪怕將我和他分開看待也不可以嗎?我本來就不是他。】
華非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了什麼好玩的事似的,突然“嗤”的一聲笑出來。他抬頭看向付厲:【你還記得嗎?在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對我的態度並不好,後來卻突然親近了很多。你告訴我,這是因為你認出來,我是你救命的恩人,我當時不想佔你便宜,就告訴你,要把我和你的‘救命恩人’分開來看待,不要用那樣的態度來對待我……但你看你後來,做到了嗎?】
【那是因為你本來就是我的恩人。】付厲爭辯道,【你從山海界裡救了我,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
【萬一你的所知也是假的呢?】華非解釋道,【而且我不是想問事情的真假,我只是問你,你從那以後做到了嗎?照我說的,不要那樣對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