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是關於一個神的……嗯,應該算是神吧?不過其實也沒多厲害,就是比人的本事再大上那麼一點而已,而且還是同一個位面……我個人覺得這嚴格來說應該也不算神,不過為了後面方便,還是就管他叫‘神’吧。”
華非半躺在沙發上,歪著腦袋絮絮地說著,付厲也就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姿勢規矩像是學校上課,盡管他知道,自己也許並不會喜歡華非在講的這個故事。
“我們所要講的這個神呢,他很無聊。為什麼無聊呢,因為他朝夕相處的那些兄弟姐妹都很無趣。偏偏他又是個愛玩又多事的性子,於是為瞭解悶,就經常撿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回來養,從飛鳥到蟲子,從魚到小蝦,不過沒有腳的還是好多腳的,他都要撿回窩裡養,一批一批,從沒間斷,直到有一天,他從外面撿回來了一個沒人要的孩子——人類的孩子。
“那孩子的命很不好,先天失明,看不到東西,身體又很弱,弱到好像一不當心就會死掉了。那神覺得這孩子很可憐,養著養著又漸漸有了感情,希望他能過得開心,便開始盡可能地對孩子好,把自己能給的東西都送了出去。孩子的眼睛看不到,他就把自己的眼睛複制給他,孩子的身體不好,他就把自己神力分一點給他,孩子從小就沒有人教他,不懂得讀書識字,那神就自己一點一點地教他,教完了人類的還不夠,還把神的文字和語言也教給了他。然而神的文字和語言是不能隨便給的,因為這些東西可以構成‘符印’,對人類來說太危險了。於是神其他的兄弟姐妹就不高興了,他們向神施壓,要他把這個孩子丟出去。神覺得很為難,但是又無力反抗,最終還是在重壓之下,將孩子又放回了屬於人類的世界。臨別那天,孩子抓著他的衣袖一直哭,神只好安慰他,說不要哭,我們總是要分別的,現在只不過把過程提前了一下而已,沒什麼好難過的。
“‘為什麼我們一定會分別呢?’那孩子這麼問神。
“神告訴他,因為我們的存在就是不一樣,我還能比你活得很久很久,就算現在不分開,以後也是要死別的,所以也沒什麼好難過的。
“當時的神真的只是想安慰那個孩子而已,但他沒有想到,自己隨口的一句話,給那個孩子帶來了多大的沖擊。”
“他害怕了,是嗎?”付厲突兀地插口,華非詫異地看他一眼,想了一下,點了點頭:“算是吧。他……他開始變得有些貪心了。“
華非抿了抿唇,避開付厲專注的目光,視線飄向了一旁:“當時的他,憑藉著所擁有的力量和對法術的瞭解,很快就在人類的土地上闖出了名頭。而暗地裡,他則一直在研究神的語言,也就是符印。他真的很聰明,無師自通了許多符印,甚至還透過這些和那位神再度取得了聯系。神看到他這麼厲害,也很高興,同時又有些害怕,覺得再這樣下去,孩子免不了會再引起其他神的注意,受到懲罰。於是他就自作主張,偷偷刻下一枚能操控人類時間的符印給了孩子,說如果有了這個的話,孩子就能不斷在相同的時間裡迴圈,和神相伴的時間就能變多了。”
“神以為這樣就能安撫住孩子,讓他不要再深入下去,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孩子的心已經變得越來越大了——他想要的已經越來越多,已經不是一枚符印就可以解決的了。
華非說著,抓著沙發的手無意識地蜷緊了一下,將皮質沙發的表面扣出了道道皺褶:“他將這枚符印的事告訴了其他神,那位神因此而受罰,被關了起來。那監獄特別濕冷,空蕩又寂寞,神沒有其他人可以說話,只有那孩子,偷偷地找了過來,一天一天地陪著他。漸漸地,神的心開始變了,對於那孩子,他也開始變得貪心、變得想要擁有更多……他墮落了。”
最後幾個字,說得很輕又很快,輕描淡寫地就這麼從上面滑了過去,付厲聽得卻是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想去抓華非的手,卻被對方若無其事地避開。
“後來呢?”他問華非,語氣帶著遲疑。他突然就有些明白了,為什麼過去的華非總是會本能地迴避那些會涉及到自己身份的問題,為什麼總是急著去了解所有未知的他卻總不願意去探究關於自己的謎題,裝聾作啞、裝傻充愣,像只鴕鳥——付厲能感覺到,華非的心裡其實一直都是有恐懼的。對於自己身份的恐懼。而現在,同樣的恐懼也傳達到了他的身上,他有預感,自己極有可能並不會喜歡華非接下去要說的事。
“後來?後來那孩子就接走了他。”華非淡淡道,語氣平靜地像是在談論一件與己無關的事,“他是因為對那孩子的慾念才墮落的,那孩子很聰明,便以這層關系做了個束縛,將神約束在了自己的身旁。神成了孩子的奴隸,成了供他驅使的武器。神很無奈,但想想也就算了,畢竟他對那孩子還有慾念,那感情不幹淨,但確確實實是真的。然而孩子還是不滿足——他和神之間的壽命依舊存在差距。神,哪怕是墮落了,依舊可以活很久很久,然而身為人類的孩子,哪怕再努力,也不過就幾十年好活。孩子覺得這樣不行,於是就開始想辦法。為了延長壽命,他又以權力和自由作為誘餌,又誘惑了兩個神墮落,並用相同的手段約束住了他們。理由很簡單,因為那兩個神的力量特殊,他覺得這些對他或許能有幫助……”
“白沙、漆礬。”付厲明白過來了,“死生之力、開合之力。”
“對的,就是這兩個。”華非點了點頭,“不過其實也沒有那麼厲害……白沙的能力僅限於植物與低等生物,至於漆礬的開合……”
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從在付厲的胸口停了片刻,很快便又挪了開去:“聽著很玄乎,用起來更玄乎。涅嬰還以為他能關閉生命的流逝的,其實根本不行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腦補出來的。”
提起故人,華非的語氣突然變得輕快起來,唇角帶上了淡淡的笑意,連自己一時嘴快說掉了馬也毫無所查。付厲瞧著他開心,嘴角不由自主地便也跟著一動,也不提醒他,只問道:“那他們兩個都沒用?”
“沒用啊。都說了,他們那些所謂的‘神’,其實就是和人類同一位面的、強大一些的生物而已,其實也沒有多麼牛批。”
付厲:“所以他就放棄了?”
華非的嘴角一僵,臉上的笑意頓止。神情複雜地看了付厲一眼,他臉頰抽動一下,又揚起一抹笑,不過這次笑裡,卻是半點溫度都沒有了。
“如果是這樣倒好了。”華非慢慢道,“問題是,他聰明啊……聰明到不用多久,他就構想出了另一套方案……”
他偏頭看向付厲,眼神依舊是淡淡的,淡漠中又帶著絲絲的冷意,讓付厲頓時一個激靈,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體。
“韋。”只聽華非輕聲道,“他想到了,用韋……還有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