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磯這名字,對於付厲來說實在太過熟悉。他一直記得,在某次課餘閑聊時,華非曾跟他打趣:“你那明明是隻鳥,為什麼要叫做‘吃雞’?”
當時的付厲還沒搞清楚這話的笑點在哪裡,不明白蚩磯就是蚩磯,他老師告訴他的就是蚩磯,怎麼就不能叫做“吃雞”了?最後還是華非自己傻樂了半天,然後細細地跟他解釋了一下,還把“吃雞”這兩個字手把手地教他寫了兩遍,總算是讓付厲理解了這個其實也沒多好笑的梗。虧得當時名為“吃雞”的遊戲還沒有紅遍大江南北,不然對付厲來說,更有的他糊塗的。
事實上,此時此刻,再度聽到“蚩磯”這個發音的付厲就已經夠糊塗了。蚩磯?吃雞?這不是那隻一直跟著他,最近卻莫名不見的風鳥嗎?怎麼突然又變成了一個石夷了?
“蚩磯?”他簡短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困惑,“你說他是什麼?”
“石夷神啊。”嘉潔覺得他問得奇怪。對於韋鬼,尤其是他們這種曾在故鄉待過的韋鬼來說,這種知識點都是常識,送分題,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反複詢問的必要。不過為了照顧明顯沒跟上節奏的付厲,她還是又放慢速度重複了一遍,“蚩磯、白沙、漆礬,這三位就是被涅嬰誘使墮落的石夷神,他們墮落之後,就有了我們。我和老鐵都是隨著蚩磯出生的,宋祉、諾曼,以及現在混在血族裡的其他韋鬼,則都是白沙的孩子,至於漆礬……他很早以前就和涅嬰一起消失了,對他我沒什麼瞭解的。我知道的大概就是這些了,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她嘴上說的是“你們”,實際看著的卻是付厲。因為從她開口提煉知識點到結束,竺顏一直在點頭表示自己已聽明白,而付厲則始終就是副眉頭緊鎖的樣子。嘉潔在來到這個世界後也是混進過學校上過課的,付厲這個樣子她在熟悉不過,課上沒跟上沒聽懂的基本都這副樣。
“所以,那些侵入血族的‘神秘力量’就是指那個白沙的手下,也就是你們說的韋鬼;剛才突然出現在房間裡的男人,也就是叫‘送之’的,也是她的人。”竺顏進一步作出總結,並又畫出了一個新的疑點,“那個人我覺得有些可疑,出現得非常莫名其妙又‘恰到好處’,而且在華非被白光吞噬時,他是主動跟進去的……”
“白沙知道華非的身份。”嘉潔緊跟著道,“他們是同階的,白沙可以直接認出他。而且這個訊息她很有可能曾經向手下傳遞過……”
不然華非的名字不會自己飄過大西洋傳到血族耳朵裡,還被韋鬼的高層當做重點防範物件。實際上,嘉潔自己也正是透過這種推斷鎖定華非身份的,只不過她當時只能確定被防範的物件很大可能就是自己的母親,至於究竟是誰,她也沒法得到,所以才只能寄希望於知曉名字的歐樂,然後就這麼順理成章地被歐樂陰了……
說多了都是氣。這事不能細想,一細想嘉潔就火大,冷冷地看了被扔在一旁的歐樂一眼,目光還未來得及收回,突然覺得後背一涼,抬起頭來,正對上竺顏警告的眼神。
別亂來——竺顏用眼神如此警告著她,順便動了動身體,將身體攔在了她與歐樂之間,回身一個掌劈,可憐歐樂剛有了一點醒轉跡象,腦袋一垂又暈了。
另一頭,原本一直沉默的付厲終於跟上了兩個人的思路,猛然抬起頭來:“所以,就是她,對嗎?”
“什麼?”嘉潔茫然道。付厲這話來得太過莫名其妙,這回倒是換做別的人跟不上他了。
“白沙。”付厲篤定道,“宋祉的母親。一切都是她做的,是這樣嗎?”
餘下兩人默默對視一眼,竺顏遲疑地“嗯”了一聲:“雖然你這結論給得確實有些跳……但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是她的可能性的確非常大。”
不過也只是說可能而已。在竺顏看來,他們擁有的線索實在太過淩亂,雖然能從碎片中拼出對方的行動,卻無法確定其動機。基於此,竺顏暫時還不打算輕舉妄動,起碼不能貿貿然地就給對方定罪然後沖上去理論,這對解決當下的問題並沒有什麼用。
然而在付厲看來,一切卻又是另一套邏輯了——白沙摻和的事情很多=白沙是罪魁禍首的可能性很大=白沙應該就是罪魁禍首了=我直覺覺得她就是=沒錯那肯定就是她了=華非會被白光帶走都是她設計的=她知道怎麼把人弄進去就知道怎麼把人弄出來=要把華非弄出來就得先去找她=雖然不知道具體應該怎麼操作但不管怎樣先去打一頓應該總沒錯電視裡都是這麼演的=好的那我現在就去把她打一頓。
從頭到尾,一氣呵成,自圓其說,順理成章,完全沒毛病,起碼在付厲自己看來是這樣。
於是他就站起來了,揉著肩膀就要往外走。竺顏慌忙叫住他:“等等,你幹嘛去?”
“打她。”付厲道。
“……誰?”竺顏的眉毛跳了一下。
“白沙。”這回回答的卻是嘉潔,作為老鄉兼天敵,在這一刻,她與付厲的想法倒是很順利地實現了同調,“也許把她揍一頓,就知道怎麼把華非弄出來了呢。我看過人類的電視劇,裡面好多都是這麼演的。”
竺顏:“……”他覺得這場神經病一般的談話已經沒法繼續了。
“又或者,不用那麼麻煩。”嘉潔倏然抬起了眼,目光從竺顏的面上掠過,落在了付厲的背上,“你的母親,就是那個發瘋的、石夷的信奉者,對吧?”
付厲皺了皺眉,轉過身來:“你想說什麼?”
“既然我已經和你們說了這麼多,那就不妨再多說一些。不過先說好,接下去的事情,是我透過一些不那麼正當的手段從白沙的手下那裡騙來的,至於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敢保證。”
嘉潔說著,站起身來,動作帶動了身上的鐐銬,發出一陣清脆的響:“付厲,如果我說你母親的瘋狂,是有人故意為之,你信嗎?”
付厲的臉頰在一瞬間抽搐了一下,很快便又繃得死緊:“你想說的,是誰?”
“在這種語境下,指向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嘉潔嘲諷地彎了彎唇,“那個時候,蚩磯遁走、漆礬失蹤,留在那邊的,可就只有一個白沙而已。”
“……為什麼?”
“為了從你母親的手上拿到一些東西。”嘉潔道,“每個石夷,都有一枚屬於自己的戒指。這個戒指是能徹底殺死石夷的唯一武器,同樣也能殺死韋,這個你知道嗎?”
“現在知道了。”付厲硬邦邦道,“繼續。”
“即使是墮落的石夷,依舊能保有自己的戒指。然而蚩磯在離開自己的世界時,卻並沒有帶走自己的戒指,而是把它交到自己最信任的人類,石夷最後的信奉者手裡。”嘉潔看了一眼付厲,“也就是你的母親。”
她往牆上一倚,抬眼望著頭頂有些暗淡的燈光,繼續道,“與戒指一起交給她的,還有一些他從涅嬰那裡得來的‘禮物’。而這些,都是白沙非常想要的東西。”
“所以她就出手了。”竺顏瞭然地點頭,同時關注了一下付厲的神情,所幸付厲看著還算平靜,起碼比他知道華非被白光捲走的時候平靜,“那她……得手了嗎?”
“得手了一部分。”嘉潔道,“涅嬰喜歡創造符印,也送了許多給蚩磯。那信徒將戒指和符印都藏在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白沙為了得到它們,入侵了她的腦子,找到了藏物的地點,拿走了其中的大部分,然而那枚戒指,她卻功敗垂成,沒能拿到手。”
她再次側頭看向付厲,這次盯著的,卻是付厲的肚子:“據說,那信徒在最後一刻,突然清醒過來,為了阻止白沙,她自己將戒指取了出來,然後吞進了肚子。戒指的力量保護了她,讓白沙不能直接對她下手,白沙只好想辦法讓別人下手,然後在信徒死後,帶韋鬼去翻她的屍體,卻什麼都沒有翻到。而就在那信徒死前不久,她剛生下了一個孩子……”
目光漸漸上移,她對上付厲蘊著驚怒的雙目,唇角不著痕跡地向上一抬,抬手指向付厲的肚子:“所以說,為什麼一定要打呢?你還不一定打得過她。最有效的籌碼,可能就在你的身上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