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答他,空氣中一片安靜,唯有細微的風聲。
那風聲自宋祉的兜帽中傳來,原本動靜還小小的,叫人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到。然而很快,聲響便大了起來,隨之而來的兜帽的膨脹,宋祉用餘光瞥見自己的兜帽在短短數秒內越漲越大,旋即便感到一陣巨大的寒意旋轉著撲面而來,伴隨著不小的力道,抽在他臉上,迫得他當場就閉上了眼。而等他再睜開眼時,那不斷膨脹的旋風已經從他的兜帽裡跳了出來,化作約莫一人高的一團,在宋祉的腦袋邊上不住地轉來轉去。 風聲貼在宋祉的耳邊,呢喃不止。宋祉安安靜靜地盯著,神情逐漸凝重,不過一會兒,忽又扯起嘴角,歪嘴笑了起來。
“嗯嗯,母親,您放心,我都明白的。”他對著耳旁的風說道,目送著那小團的旋風化為一隻鴿子大小的風鳥,振翅朝空中飛去。
“不就一個華非麼。保證給您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宋祉喃喃著,朝後看了一眼,語氣沉了下去,“您要的東西,最後一定都會給您弄到的,我保證。”
與此同時,華非的意識空間內。
華非本人的意識正在漸漸消失,付厲的周遭也在迅速地變暗,彷彿路燈次第熄滅的夜晚。付厲控著華非的身體往外跑了幾步,忽又停下了腳步,轉頭看看半透明的華非,估算了一下剩下的時間,怎麼算都覺著要帶華非安全轉移是不現實的,說不定跑到半路就要被華非關閉的意識空間給趕出去,便果斷調整了策略,帶著華非的身體走進了地下通道的另一間空屋,從華非的包裡翻了些粗鹽和巫術袋出來,放在周圍做了個簡單而完善的防護,又用華非的手機給方哲優打了個電話,通知他來接,之後便啥也不做了,安靜地坐在防護圈裡,腦袋一歪,一動也不動了。
按理說,這個時候的付厲已經可以走了。意識交流的法術本就有些費神,更何況他還操控著不屬於自己的身體動了那麼久,消耗更是巨大。此時華非已經擺脫困境,他也沒什麼一定要留下來的理由,可他還是選擇呆在那兒,呆在華非的意識空間裡,望著身旁逐漸消失的華非,目光一點也捨不得挪開。
“你是個怪人。”他望著華非,輕聲說道,聲音之小宛如自言自語,“總對我說些奇怪的話,做奇怪的事。”
——讓他也變得奇怪了。
奇妙的情感在付厲的心裡流轉著。他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挪著屁股坐到了華非的旁邊,無法剋制地朝著他的身體伸出了手。
然而他的手指並沒能抵達自己想去的地方。
幾乎就在指尖接觸到華非臉龐的剎那,對方整個兒消失了。四周陷入了完全的黑暗——還沒等付厲反應過來,他就被關閉的意識空間給狠狠踢出去了。
睜開眼睛的瞬間,付厲便感受到了來自胸口的巨大痛楚。
一陣一陣的,像是有刀正插在胸口裡翻攪,又有什麼正在心髒裡沖撞,咧嘴揮爪,對著那暗紅色的肉塊撕咬抓撓,恨不能扯出一個洞來。
雖然以前也會痛,但從來沒痛得這麼厲害過。付厲努力去忍了,卻終究是沒忍住,從喉嚨裡洩出一聲呻吟,身子一歪,從躺著的沙發上摔了下來,砰地一聲砸在地上。
耳邊傳來熟悉的呼喚聲,付厲掙紮著抬起頭,只見紀緒正急匆匆地湊過來,一臉無措地看著自己,看上去像是想來扶,又不太敢。付厲用力喘了兩口氣,側身避開了他的手,抬頭向四周一望,這才發現原本聚在一起看電視劇的毀約師們都已經散了,現在還坐在這兒的就剩一個紀緒。桌上的支架上擺著個插著耳機的手機,《命中註定我要你》裡的男主正在大雨中撕心裂肺地吼,付厲明白了,紀緒這是在重補之前的劇情呢。
紀緒焦急的詢問依然沒有停止,付厲覺得有些煩了,揮揮手叫他安靜,跟著便艱難地翻過身,依著沙發腿坐下,咬牙硬挺著,等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感到來自胸腔的陣痛在漸漸褪去,一切歸於平靜。
付厲張大了嘴,像是上了岸的魚一般,仰頭呼了兩口氣,順手一抹額頭,這才發現額上已滿是冷汗。他隨手從桌上抽了兩張紙巾抹了抹臉,又因為身上也是黏膩膩的,便把襯衫也一併脫了,脫完了才想起,這房間裡還有個人。
“啊……”他有些尷尬地轉頭,正想和紀緒道歉,卻見對方一臉的毫不在意,甚至還好心幫他拿了件毛巾。
“謝謝。”尚未出口的道歉變成了道謝,付厲接過毛巾擦了擦身子,感到有點不好意思。紀緒倒是無所謂,又幫付厲倒了杯水遞過去:“沒事的,付厲前輩,我和朔明他們住一屋,他們經常這樣的,我都習慣了。”
他說著,目光無意識地往付厲的胸膛上一瞟,旋即便奇怪地蹙了蹙眉。付厲的左胸口處,最貼近心髒的部位,有一個很奇特的環形凹陷,像是一枚戒指留下的印痕。紀緒只覺得這個痕跡有點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正待細看,視線卻被付厲手裡的毛巾一擋,不給看了。
視線上移,對上付厲不悅的眼神,紀緒的喉頭滑動了一下。氣氛尷尬,這回覺得不好意思的倒是他了。
輕輕咳了兩聲,他轉過頭去,順勢將桌上的手機抄在手裡,手指絞著耳機線,試著轉移話題:“說起來,付厲前輩剛才是夢見華非先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