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華非一早便爬了起來,充分發揮了一個制杖擔當應有的作用,利落地製作好了佔蔔杖,準備幫著付厲他們一起去找人。老金今天似乎有事,跟他們一起行動的只有那四個闖了禍的半大小子,這倒是讓華非覺得輕鬆了不少——說實話,對於那個老金,他其實是有些排斥的。說不上討厭,就是一種莫名的不想接近,華非自己反思了下,覺得這多半是與對方對付厲那奇怪的態度有關。
這樣一來,便是六人一起行動。為了避免所有人都被自己這個半吊子帶到溝裡去,同時在也為了在四個小毀約師面前掩蓋住自己辣雞的本質,華非很委婉地提出了分頭行動的建議,然後拿出了三根佔蔔杖,然後非常明顯地往付厲旁邊靠了靠,再靠了靠——這個意思真是再清楚不過了,就差抓著付厲的胳膊大喊“這個是我的剩下的你們自己去分吧”這句話了。
然而,他終究還是低估了這群大男孩們對《x戰警》的狂熱程度——所有人都想跟他這個“鳳凰”組隊,為此差點吵了起來。華非實在擺平不了了,只好改口說抽簽分組,同時暗搓搓地在心裡祈禱,付厲的手氣能爭氣點。
我真的不是你們以為的那個鳳凰,也沒有你們想得那麼牛逼,真的沒什麼好搶啊——他在心裡哀嚎著,望著自己手裡明顯與付厲相異的紙簽,熱淚盈眶。
“所以,老金今天是有事出去了?”二十分鐘後,與幸運得獎的棕色小卷毛並肩走在冥界共存區的街道上,華非兩手平穩地拿著一截魔樹杈,邊東張西望邊如此詢問道。
這是一個風格相當混亂且撕裂的地方,各種時期各個部落的東西與建築雜亂無章地混作一堆,簡直就是張斑斑駁駁的骯髒畫布——那畫布上散落著水彩、水墨、鉛筆與油畫棒的痕跡,一塊一塊的,毫無美感可講,毫無秩序可言,毫無規律可尋,宛如瘋子的畫作。華非在這張瘋狂的畫裡穿行,餘光瞥過路邊站街的幽靈與蹲在路燈上放肆大笑的精怪,感到心裡有點發毛。
跟在他身後的男孩聽到他的問話,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對的,他有事。不過他應該沒有‘出去’,我今早看見他的時候,他還在書房。”
“他在那兒做什麼?辦公?”華非漫不經心地問道,努力使手中的樹枝保持與地面平行的姿勢,“他是文職?”
“他是我們與故鄉通訊的‘視窗’。”棕發小卷毛簡單地解釋道,目光緊盯著華非手裡的樹枝,眼神裡帶著些好奇與敬畏。
“你們都沒法和老家聯系嗎?只能靠他?”華非若有所思地點著頭,男孩看著他,笑了笑:“我們的故鄉很偏、很遠。除了老金,我們誰的聲音都傳不回去。”他說著,眼神變得有些落寞,“所以我們盡量都讓著他。他不開口的時候,我們只能等著。”
華非若有所思地盯著眼前這個棕發小卷毛——現在他知道了,這個小卷毛的名字叫“紀緒”。前一個字是姓,後一個字,則是從他漫長的起碼有二十個位元組的本名中選出的第一個單音,音譯過來的。根據紀緒的介紹,包括付厲在內,所有來到此界的毀約師都是這樣來命名的,至於老金……
他真的只是運氣不好,本來就姓“老”而已。
薛南藥是個例外。據紀緒所說,他本來就應該叫“南藥”,之所以要加個“薛”字,只是因為他接觸的第一部 電視劇叫《薛仁貴》而已。
“他本來想叫‘薛南貴’的,被老金給罵回去了。”紀緒是這麼跟華非說的,“老金說我們不能忘本。名字就是名字,這是我們從故鄉帶出來的東西,哪怕再難聽,也要堅持到底。”
所以這就是他堅持頂著一個比路人甲還路人甲的名字的理由?
華非崇敬地點點頭。明白了,還真是辛苦了,老金。
“所以老金就是你們的郵遞員。”將思緒放回現在正在討論的話題上,華非的眼睛轉了一轉,“奇怪,你們就不能靠做夢回去嗎?這應該不難吧。”
他如此問道,不意外地看到了小卷毛詫異的眼神。
“幹嘛這麼奇怪地看著我?你們的家鄉在山海界裡面不是嗎?那裡不是可以靠著做夢進去?我朋友是這麼告訴我的。”
“呃……”紀緒的目光又低了下去,眼睛四下轉了轉,像是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再繼續深入這個話題,“其實,也並不能說是在山海界……”
“我知道,是在山海界的深處,列姑射的後面,一個叫做‘明組邑’的地方是吧?”華非沖他一挑眉,“都說啦,別這麼奇怪地看著我。你就當我是鳳凰,全知全能好了。”
紀緒笑了一下,垂下頭去,過了片刻又抬了起來:“其實,明組邑並不是個地方。”
華非:“啊?”
“那是一個部落。一個術士的部落。即使穿過了列姑射,也需要行走好久才能夠抵達,很遠的。”紀緒搔了搔頭發,輕輕嘆了口氣,“而且做夢也只是魂魄回去啊。我曾經在夢裡誤入過一次,明明是想順路去趟列姑射,卻怎麼也到不了,還被妖怪到處追,還被一個戴墨鏡的奇怪男人給揍了一頓……總之,想在夢裡回去,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