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視著其餘幾人茫然又詫異的眼神,華非愣了有一會兒,才終於明白過來:“你們,都看不到?”
所有人都在搖頭,只除了付厲。他還抱著手機在認真地看《梅花烙》,時不時投給華非一個關切的眼神。華非摸了摸嘴唇,笑道:“看來我倆還真是挺搭,是吧?”
華非盡力控制了,但他笑得還是有些僵硬。
內心泛起了些許不太舒服的感覺,他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那韋鬼頭頂的綠光呢?韋鬼的頭上都是有一層淺淺的綠光的,那個你們見過沒有?”
這一回,連付厲都站到了搖頭的行列裡去。
這就有些奇怪了。
華非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徒勞地清了清嗓子,試圖在短時間內為這件事找出一個合適的理由。然而他迎著眾人古怪而又探詢的目光“嗯”了半天,卻終究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最後,還是那個一副叛逆少年模樣的鴨舌帽,率先為他找到了理由,語氣裡都帶著崇拜:“鳳凰就是不一樣啊,連看到的東西都比別人多。”
幾乎凝固的空氣因著一句話而又開始流動,中間還混雜著不少小毀約師的感嘆與崇拜的眼神。華非發出了兩聲幹笑,唇角不自然地牽動著,目光偷偷滑向付厲。付厲恰好也在看著他,目光相遇,他的嘴唇開始無聲地開合。
“別怕。”他這麼對華非說道。
才沒有在怕——華非在心裡回答了一句,然後將身體往付厲的方向側了側,輕輕將手搭在了後者的腕上。
多虧了這些毀約師對華非鳳凰血統的誤會,他們並未在那些綠光的問題上糾結太久,而是很快就進入了下一個階段。華非簡單明瞭地給他們科普了一下佔蔔杖與道金術的概念,教給他們最入門的操作,然後又講了一下使用時的要點與在鎖定目標活動範圍後可以採取的一些措施——因著某種微妙的情緒,他在後續的講述中盡力迴避掉了“綠光”及其相關的詞彙,再也沒提。
再之後,會議就結束了。那個被老金叫作“朔明”的鴨舌帽男孩,在拿著自己的電影雜志讓華非簽了個名後便喜滋滋地跟著三個同伴離開了會議室,而老金,在和付厲進行了短暫的交流後也先行一步,幫他們去安排房間。剩下華非與付厲,在掛著“議會”牌子的房間裡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兒,付厲才率先開口,說話的同時還拍了拍華非按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別怕。”
華非看了他一眼,將手抽了出來,過了片刻,搖了搖頭。
“並不是……在怕。”華非道,“只是,怎麼說呢,有點不安吧。”
付厲不解地歪了歪腦袋,而後又正了過來:“嗯,你講。”
“也沒什麼好講的,就是……不舒服唄。”華非舔了舔唇唇,話頭忽然一轉:“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的鳳凰血統很薄?”
“??”這話題轉得有點快,付厲的腦袋又歪了。
“我的血統很薄,稀薄到和普通人幾乎沒什麼兩樣,除了眼睛裡會有點小火苗以外幾乎就沒什麼特別的了。事實上,如果不是泥泥老師碰巧把我撿回了,像我這種血統稀薄的半妖,可能連進萬物學院的希望都很渺茫。”華非說著,搓了搓手,付厲的眉頭輕輕皺了皺,“你老師,撿你?”
“很早以前的事了,他在外出談專案的時候順手救了一群被妖販子抓住的小半妖,我也在裡面。他把我們都帶到了萬物學院,其中有一些被送回了家……我本來也該被送走的,只是我生過病,不記得家在那裡了,就被留在了學校裡——不過後面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見過泥泥老師,我估計他應該早就忘了這件事吧。”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外人提起自己的事,說話的時候語氣有些倉促,像是急著把這一段快進掉一樣。付厲的眉頭因為他的敘述而越皺越緊,開口正要再說些什麼,又聽華非道:“不管怎麼說吧,總之,我是覺得,我在萬物學院裡,或者說,在這個充滿非人和秘密的世界觀裡,我都是一個異類。但我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其實坦白講,我還挺喜歡的,雖然實力不夠有時真的挺愁人……但起碼我很輕松。我的身上沒有煩人的血統、沒有需要我去探詢和掌握的東西,我就好像混在一籠包子裡的饅頭,當別的包子還在煩惱自己是什麼餡又該是什麼餡的時候,我已經完全擺脫這些問題了。我的本身沒有未知,所以我就可以更加全心全力地去探索別的未知——這就是我之前的狀態,但現在……”
“現在。”付厲若有所思地接下了他的話,“你的身上,也有未知了。”
華非嘆了口氣,小幅度地點了點頭:“我知道,在非人的世界裡,見他人所不能見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但這種事發生在我身上就很奇怪了。而且這本來是你們毀約師的領域,我就是個死皮賴臉跟過來的,鬼知道怎麼就落在了我頭上,就好像一個亂入的羚羊突然就被發現帶著獅子的荷爾蒙一樣……嗯,這麼說其實也不太貼切,但我也說不清楚了。你呢?比別人多看到了兩個綠點,你會覺得奇怪嗎?”
付厲搖了搖頭。
“……我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的,我能在韋鬼的頭上看到綠色。”華非默了一下,又開口問道,“關於這一點呢?你也沒有覺得我奇怪?”
付厲再次搖了搖頭。想了一想,他解釋道:“不用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