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死命回想浣娘出事的場景。她是隻狐貍, 跟在浣娘身邊已久, 雖說算不上野性難馴,但到底貪玩, 沒發在浣娘閱讀道家典籍的時候耐住性子時時陪在她身邊,總是要出去轉上一兩圈頭透透氣的。
那時也是一樣,她還採了甜津津的果子, 將枝幹咬在嘴裡帶了回來。誰知道一回到浣孃的房間,便看到這個走之前還端端正正的人此刻正躺在地上, 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樣。
小狐貍跳到她面前吱吱吱地亂叫一通,卻怎麼也叫不醒她, 無奈之下正打算幻化成人形去探一探浣孃的身體。就在這時, 一聲熟悉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小狐貍回頭一看,又是一個浣娘。這浣孃的身影不甚清晰, 虛虛實實,還一臉茫然,芊芊心裡咯噔一下, 意識到浣娘是魂魄離體了。芊芊雖是狐妖,亦有在地府當差的親人,早年想報答浣娘時, 曾託人偷偷地看過一眼,那差人雖不敢報出具體壽數,卻對芊芊說了,浣娘是長壽之命。浣娘如今才三十有二,陽壽未盡, 絕不可能就這樣死去,如今這樣,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就在那個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芊芊沒有去想這是老道長還是旁的誰,她下意識拉著浣孃的魂魄逃離了那裡。現在想起來,在那瞬間,她竟然感到了害怕。
宋卻雖然在心底保持著懷疑,但已信了兩人大半。這芊芊雖是狐妖,但才修成人形沒幾年,純真可愛的很,還有著小動物的直覺。正因如此,宋卻才有些懷疑那老道長。
芊芊聽了宋卻暗示,此刻問道:“大人,可是老道長那出了問題?”
宋卻道:“我與你們去道觀裡走一遭再說。”
芊芊剛想應下,又想起一旁受了傷的浣娘,看了浣娘一眼,又看宋卻一眼,眉間微蹙,似乎就要掉下淚來。
男人對美人的請求總是難以拒絕的。
宋卻看著好笑,心想這小狐貍別的學不會,這些習慣卻看著看著便學來了。
他道:“你二人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來。”
芊芊立時後悔,她就是盼著宋卻能給浣娘療療傷,而不是想讓宋卻自個去。如果老道長真有問題,她也想在現場聽聽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宋卻一轉身便不知道去哪了,芊芊縱有千般撒嬌討好的手段也用不出來。
宋卻還真不是一個人找那老道去,一來他不知道方位,二來這事還是帶上芊芊二人,凡事有個對質來的好。
宋卻偷偷跑到一個酒樓的庭院裡,用仙法隱去自己身形,省得被旁人看到以後大驚小怪。宋卻這一隱身,尋常人是看不到了,但那被他點化過的桃樹受了他的仙元,自然能感受到這股親近的氣息,激動地擺起枝葉來。
宋卻見這桃樹跟抽風似的拼命抖著葉子,不免有些無奈,他伸出手拍了拍桃樹的枝幹,道:“你冷靜一點。”
這桃樹立馬不逗了,過了片刻才細聲細氣道:“大人,你來看我了,我化成人形給你看好不好?”
宋卻聽著是個男童的聲音,微微有些驚訝:“你化形成了個男子?”
桃樹頓感不妙。宋卻那一點仙元開了他的靈智,他睜眼後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宋卻,心念一動,自然而然地化形成了男子。雖說因為年歲尚小,如今還是男童模樣,但長大以後也能變成宋卻這樣的翩翩佳公子。可聽宋卻這意思,是不喜歡他的化形嗎?思及此處,桃樹幾乎要哭出聲來,泫然欲泣地喊了聲“大人。”
宋卻:“……”
他嘆了口氣,這樣愛嬌的性子,再看看他這一樹粉粉嫩嫩,宋卻又想嘆氣了。
宋卻道:“你莫誤會,我不是嫌棄你,只是有些驚訝。這花草樹木成精似乎多是女子,見多了你的姐妹,還以為你也是位姑娘。”
桃君這才停了下來,嘰嘰喳喳地和宋卻說了許多話。宋卻見他這樣興致勃勃,也不捨得打斷他,便點著頭耐心傾聽,時不時還誇上一句好孩子。桃君本就是小孩兒心性,被誇獎以後更是高興的不得了。
宋卻見了好笑,但正經事還是要說,道:“你有需要修剪的枝幹嗎?給我一些。我那裡來了個虛弱的生魂,需要附在桃木上滋養魂體。”
先前宋卻一直沒管受傷的浣娘,不是他不願用神力救治,而是浣娘現在魂魄不全,頗有些虛不受補的意思在裡頭,就連線近宋卻都會受傷,更不用說吸收宋卻的仙氣來補全自身精力了。
桃木是神木,可以驅邪,但也可以滋養魂魄。對於浣娘是什麼作用,完全取決於浣孃的身份。若芊芊沒有說謊,浣娘命不該絕,是因著意外魂魄離體,那她此刻便是陽氣尚足的生魂,不僅可以附在桃木之上,還可以藉著桃木上的淡淡仙氣滋養魂魄,慢慢修複受的傷。若芊芊說了謊,浣娘是早該往生的孤魂野鬼,碰到避邪的桃木,輕則重傷難愈,重則魂飛魄散。
宋卻用這一手以辯真假。普通的桃木雖也能成效,卻不如桃君這樣成了精的桃樹舍下的一兩枝。再說,自從點化過後,他尚未見過桃君,如今見上一面也是甚好。
宋卻這點要求並不算難,桃君歡快道:“仙君,你這要求來的正好,我生的太大了,他們總說我是仙樹,不敢輕易侍弄。我這許多枝椏長得歪七扭八,不夠美觀,都沒人敢幫我修剪一下。正好你要我的枝椏,若是不介意,就幫我修剪一下吧。”
宋卻自然是不介意的,他飛身上樹,按著桃君的要求為他修剪枝椏。桃君是個話嘮,偏偏生出靈智之後周圍都沒個能和他說話的,現在便苦了宋卻,總有個男童在他耳邊嘰嘰喳喳。
他說想修剪枝椏也不是跟宋卻客氣的,宋卻被他使喚著剪了不知多少枝,可以給多少生魂寄宿。就算他袖裡有乾坤,也快放不下這些桃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