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卻道:“仙凡有別,我仙骨已塑,仙體已成,和修真者不可同日而語。”
蕭山聽了有些不服氣,道:“修真者又非普通凡人,應是最逼近神仙的,和神仙之間怎會是仙凡之別呢?”
宋卻看著炭火,突然笑了一下,道:“我曾經做過修真者,也因為廢去修為成為凡人,最後還差點飛升,所以我想過這個問題。你聽說過鯉躍龍門嗎?”
蕭山自然點頭。
宋卻又道:“西漢時數人白日飛升,爾後不知何時突然興起肉體凡胎修真之說,修真者橫行,可再無人飛昇仙界。我說的可有錯?”
蕭山一時不知這兩件事有什麼聯系,但聽宋卻這麼一說,潛意識裡便皺起了眉頭。他還記得宋卻的問話,道:“自是沒錯。”
宋卻道:“自古以來,修仙者修心行善,積攢功德,爾後實現種族身份上的跨越,但這種跨越也是有理可循的。就像鯉能成龍,而人再怎麼積善成德,也不可能轉眼化身成龍。而修真者則是硬生生將自己和凡人之間劃出一條界限,單獨成了一類,比起積攢功德,一味尋求肉體上的強大,透過武力來決定道法修為的境界。又怎能在背離修仙的初衷之後透過此路成仙呢?”
宋卻這一番話可謂驚天動地,蕭山聽完如遭雷擊,他打從心底不願接受這個結論,試圖辯解道:“可是修真者越是修煉便越是騰雲駕霧,能常人所不能,明明是在無限接近真仙的路上,怎麼會是做無用功?”
宋卻在砂鍋前扇了扇風,嗅了嗅砂鍋裡邊冒出來的味道,排骨的肉香有著蘿蔔鎮壓,不至於太膩,清香得恰到好處,再加上湯裡扔的幾個瑤柱,一點海味獨有的鮮立時豐富了湯的味道。這燉煮還不到時候,再煮上一會兒,湯裡的味道才能融到一塊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時喝上一口,排骨的濃香、蘿蔔的清甜、瑤柱的鮮美便都在裡邊了,層次豐富,相輔相成。
宋卻不緊不慢道:“你幾歲開始修真?”
蕭山顯然有著不錯的靈根,而根據宋卻對這些修真大派的瞭解,像這種天賦絕佳的小童,一般五六歲的年紀便被收入山門,然後按著用慣的法子一步步培養到大。
蕭山的回答不出所料:“五歲。”
宋卻道:“你五歲上山,瞭解人間嗎?”
蕭山一噎,道:“你若說我一心沉迷修練,不通人情,那你便錯了。修真界裡的詭秘心思也多了去了,就算我不殺人越貨,也要防著別人殺人越貨,並不是真的只知修煉的呆子,修真者間的勾心鬥角不比凡人間來的少。”
宋卻聽完冷笑兩聲,反問道:“如果成天都動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那憑什麼修真者比凡人更易成仙,就憑那些更強悍點的肉身?”
蕭山一時無語凝噎。
宋卻繼續道:“而且修真之人將提升修為一事看的極重,但凡出了什麼天地材寶都要爭上一爭,整個修真的過程都離不開一個鬥字。凡間世人雖也逐利,但和你們比起來卻算小巫見大巫了。什麼夫妻感情、骨肉親情和師徒之情,修真中人雖有,能不能勝過凡間世人卻相當難說。你所謂入世,徹徹底底入的只有這一個鬥字,談何修心!修真求的不是仙,只是長生罷了。”
蕭山被宋卻徹徹底底打擊到了,默然無語地坐在地上,重新思考起自己這麼久以來一直堅持的道。
宋卻又扇了扇風,照例去聞湯的香味。因著頻繁開鍋蓋會讓湯中走油,失了鮮美,導致肉中脂肪盡散,煮出來的排骨又幹又柴。宋卻一直極力避免在燉煮時開蓋,只透過聞味來判斷這湯煲得如何了。按著宋卻的經驗,這湯快成了,只差最後一點,因此宋卻又施捨了一點心神給被狠狠打擊的蕭山,道:“有些事你此刻鑽進去想是想不通的,興許過了十天半個月,哪一天你突然想起,便能頓悟了。”
蕭山看了宋卻一眼,一臉茫然可欺的樣子。宋卻有些無奈,到底拋不開手,轉移話題道:“你為什麼要修仙?”
這個話題成功地引起了蕭山的興趣,先前還茫茫然無神的雙眼又重新亮起,他似乎在回憶著什麼:“那是很久以前了,我出生的時候就沒有娘,爹在我五歲的時候也去世了。我失去父母雙親,又無叔伯庇佑,險些活生生餓死,是師傅剛好路過救了我。剛上山的時候,我膽子很小,成天晚上都哭著要找我爹。師傅也是第一次收徒,他又沒個孩子,不知道要怎麼帶我,便在我哭的時候來陪我聊天。師傅問我為什麼哭,我說我想找我爹。師傅便告訴我我爹死了,而人死了就會往天上去。我止了哭,問師傅怎麼才能到天上去,師傅告訴我修煉成仙就可以到天上去了。從此我便老老實實跟著師傅修煉,見他不著調,成天往青樓楚館跑,我還一本正經地監督他。再後來,他死了,臨死之前還拿我當小孩子哄,說他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