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對宋卻道:“這薺菜本身味道清淡,吃的是一個新鮮的鮮字。除了油醬醋外,最好再加上點香來。你帶了這些東西,覺得加什麼進來好?”
宋卻看了又看,從裡邊挑出了香幹和蝦米。周老太笑著對他點了點頭,道:“這香幹是老太我自個也會放的,蝦米用的少一些,但它確實添味,添的也是個鮮字,卻是河海鹹香之鮮。我今日便沾沾你的光,在這拌薺菜裡加些蝦米。”
宋卻包袱裡邊還放了姜蒜,若不是蔥不易保鮮,放了不好解釋,宋卻連大蔥小蔥都想帶上。
周老太將香幹切絲,作一小捧,抓起來撒到那盆薺菜碎上,然後又抓一小把蝦米,如法炮製。
周老太喚宋卻將姜拿來,切作姜米,一同撒到盆裡。
宋卻把香油、秋油和白醋都準備好,就等周老太開啟,從這薺菜寶塔的塔尖從上往下倒。這幾種調料混在一起,便有一種無法比擬的香味,尤其是那白醋,不知道是哪個手巧的釀造出的味道。酸的人口舌生津、胃口大開,恨不得一口把這薺菜寶塔吞個幹淨。
一口氣把這道拌菜做好,周老太也有些倦了,對宋卻道:“小後生,我有些乏了,你來把這菜拌勻。”
別看這菜沒什麼翻炒的活計,拿著大菜刀切絲剁碎也著實需要些力氣。
宋卻應了一聲就要上去,突然想起懷中還有兩個饅頭,便將那布包掏出來,遞給周老太,道:“嬸子,我們待會就著這饅頭吃。”
周老太一看是兩個白麵饅頭,手就有些軟了,像是看著不省事的晚輩,道:“小後生,你這太大手大腳了。”
宋卻一邊拌薺菜,一邊聽周老太嘮嘮叨叨地數落了他一通,直將他數落的抬不起頭來。宋卻也不反駁,就乖乖地任周老太教導他如何過日子。
等周老太說幹了嘴,他還給人倒一杯水,恭敬地往前一敬。
周老太頓時說不出話來了,她盯著眼前的後生,懂事有禮,又生的這般俊俏,對著她這麼個糟老太婆也耐心的很,不像是個凡種,莫不是從天上來的仙家?一想到這,周老太連自己採薺菜時餓到昏倒的事情都重新想起來了。她說這地裡怎麼還有這麼多薺菜,原來是有人特意給她送來的。
周老太想到這裡,竟真的問出了口:“小後生,你與我說實話,你可是天上哪來的神仙?你特地到我這來,可是,可是我兒出什麼事了?”
宋卻被周老太這話嚇了一跳,一時不知如何回複,本想否認,又聽到她話中提及兒子,不禁問道:“您兒子怎麼了?”
一提到兒子,周老太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眼淚一下流了下來,唸叨道:“我兒子從軍二十多年啦,我男人死的早,就這麼一根獨苗苗,好不容易拉扯大,竟被拉去充了軍。這些該死的老爺們,捨不得自己的兒子從軍,就把人家唯一的兒子拉去從軍。二十幾年了,豐兒的訊息我是一點都沒收到,我每天都想著他是不是已經死了,可我的豐兒是那麼乖的孩子,他若是走了,一定會託夢給我,讓我再見他一面。小神仙,是不是豐兒託你來的?他為什麼自己不能來?”
突然掉了馬甲的宋卻有些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這豐兒是死是活,怎麼回答周老太的問話都不好。宋卻靈機一動,雙眼盯著周老太的面相,在腦海裡演算起來。
宋卻這完完全全是在耍流氓,人家算卦先學數年到數十年的蔔算之法,他藉著這雙某種意義上“開過光”的眼睛強行勘破命途。
因著親眼所見的人是周老太而不是豐兒,要透過血緣看豐兒的運程還有些麻煩,但斷生死卻是十分分明的。
豐兒已經死了,死了好多年,死在一場戰役裡。那場戰役有數千人被一同坑殺,怨氣沖天,數百鬼差趕到,趁這些冤魂尚未作惡連忙將人拷走,不像尋常,還有遊魂抉擇的機會。
這就是乖巧的豐兒沒有託夢的理由。
他懵懵懂懂地死去,又懵懵懂懂地被勾魂去地府,現在興許早就懵懵懂懂地投胎轉世,做了個好人家,不知道他的親娘還在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