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抿了抿唇, 道:“我無意批判眾人對美貌的愛慕, 愛美之心,人之常有。我只是覺得後三種愛慕的形式不應被鄙夷和嘲笑。況且, 若你認為一位小姐的才學就僅僅只是吟詩,那未免太狹隘了。”
希利爾被說的有些抬不起頭,也不見剛剛陽光的樣子。
兩個人彼此默默無言, 到了鄉間泥濘小路的時候,希利爾才開口提醒了萊茵兩句。
萊茵道:“朋友, 我希望你沒有生我的氣。”
希利爾有些受寵若驚,萊茵剛剛一直沒有開口, 他以為萊茵是不願再和他說話了。希利爾確實將萊茵作為朋友, 也時時呼喚他的名字,但他內心深處始終沒有忘記, 萊茵·普法爾茨是一位坐擁坎諾的伯爵。希利爾已經在考慮自己得罪了這位伯爵以後,應該如何繼續晉升的路了,沒想到萊茵主動開口, 讓他有了一個臺階。
希利爾感動道:“不,我絕沒有生你的氣,我是在反省我自己。”
萊茵朝他點點頭。
希利爾又開始笑了, 還說了許多俏皮話。
萊茵雖然心頭仍有陰霾,還是給面子地微笑著,希利爾心情稍稍放鬆。
一到鄉間小路,萊茵便放慢了馬速,這讓馬兒走起來更難了, 希利爾開口提醒了幾句。
萊茵苦笑道:“我看這裡農戶也多了起來,若是馬騎的太快,不說不小心撞上人,光是這些飛濺的泥點就讓人夠嗆。”
希利爾感嘆道:“你真是一點也不像一位伯爵。”
這句話倒不像純粹的贊揚。
萊茵不置可否。他將更多的心神放到路邊的農戶,這些農戶裡有男有女,每一個身上都髒兮兮的,臉上也有著不少汙漬,很難看清面容,和萊茵、希利爾兩人形成鮮明對比。
萊茵發現他們都在偷偷打量他二人,只稍稍地看一眼,一旦被他目光掃到,又立馬收回去,還有些瑟縮害怕的樣子,似乎怕冒犯到他。
萊茵因為這個發現抿起嘴來。
他並不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場景,但真正看到還是有些不舒服,於是更能理解那位格特魯德小姐了。
萊茵不在乎別人害怕他或是敬畏他,但他不希望這些情感僅僅因為所謂身份與階級而産生。或許這是每一個曾經生活在人人平等時代的人的通病。
希利爾看見萊茵的表情,以為是這些農戶讓他不舒服了,這個發現讓希利爾有些黯然,但他還是很快打起精神,道:“前邊有一大片都是您的土地,但那邊也有很多農戶,您是要再往前,還是我們再繞回去一些。”
萊茵注意到希利爾稱謂上的轉變,但沒有直接點破,強迫他仍用更親熱點的稱呼。
萊茵一拉韁繩,將馬停了下來,道:“我想下馬走走。”
希利爾看了眼萊茵幹淨的袍角,又看了眼滿是汙泥的地面,不能理解他這個決定。但眼見萊茵都翻身下馬了,希利爾只好跟上,踩到地面的時候,心疼地看了眼自己的靴子。這靴子是他新買的,他還想著穿著它參加幾個宴會,說不定能得幾位小姐青睞。現在這個計劃泡湯了,也不是他可惜這個的時候。希利爾拉了拉韁繩,趕上已經走出兩步的萊茵。
從高頭大馬上下來的萊茵似乎不像剛剛那麼令人生畏。
叫瑪姬的小姑娘今年才十歲,因為剛從河邊回來,衣角濕了不少,臉上還算幹淨,能看出點紅撲撲的臉蛋。
萊茵坐在馬上的時候,瑪姬仰著腦袋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對他騎著的馬感到害怕。聽說隔壁查理的父親就是被這種動物踩死的。
可等萊茵下了馬,瑪姬就忘記害怕了。她猜這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他面容英俊得像天神一樣,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衣飾明亮,光是站在那裡,就好像渾身散發著聖光,比那些嚴肅板正的傳教士更像神的使者。
萊茵看見小姑娘傻乎乎地看著他,便忍不住心生柔軟,上前了幾步。
瑪姬的父母離得遠,來不及阻止,小姑娘便大著膽子上前抓住了萊茵的袍角。瑪姬的父母連忙跑了過來,生怕瑪姬因為惹惱這位大人惹來麻煩。
瑪姬自己抓到袍角後便後悔了,她發現自己的手太髒,在大人幹淨的衣裳上留下了痕跡,她下意識地松開手,無措地看了萊茵一眼。
萊茵蹲下身,拿出一塊手絹,給瑪姬擦了擦臉,力道很溫柔。
瑪姬的父母愣在了一旁。
因為小瑪姬的舉動,剛剛零零散散站著的農戶都聚集了過來,想著在大人發火的時候替這孩子求求情。
希利爾在這時候高聲介紹了萊茵的身份。
一聽萊茵就是那位住在布蘭丁斯城堡的伯爵,也是這片土地的主人,眾人反應不一。
他們一直很感激這位心善的伯爵,尤其是和其他城市的農戶相比,他們這幾年的租金低到不值一提。雖說因為欠收的原因,大家仍是吃不飽飯,但和那些租金過高,遍地餓死的地界相比,坎諾實在是一個很好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