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鳳林在一旁看了整場,心裡模模糊糊有些想法呼之欲出,就是串不成一條完整的線。他又是個急性子,連忙問道:“子授可有想法了?”
宋卻點頭,也不賣關子,道:“胡二的衣服後背磨損嚴重,但他又沒做什麼相關的體力活,一天到晚泡在賭坊裡,這樣的人在什麼情況下才會磨損到後背上的衣物呢?發現屍體的地方不是他被殺死的地方,是移屍處,移屍的人是李小五,他拖著胡二的腳移屍,胡二的背部和頭部就在地上摩擦,留下了痕跡。”
高鳳林回想了一下宋卻問過的幾個問題,很快領悟道:“是因為方向對嗎?如果胡二從李小五家裡出來又去找了張麻子,爭執下被殺死,移屍人是張麻子,那張麻子就會拖著胡二的腳往外走,胡二的頭應該朝向張麻子的家。”
宋卻道:“不全是這個原因,畢竟蘇仵作對這件事不算確定,不能拿來作為推斷的證據,但提供一個方向還是挺好的。還記得我說的生前傷和死後傷的區別嗎?背心處的傷是生前傷,也是李小五自己所承認的,是他在胡二毆打他時做出的反擊。而胸前的傷,傷口和張麻子的刀具相符合,可這個傷是胡二死後,被人放在地上,拿刀子直直向下捅入刻意做上去的。張麻子是賭坊僱傭的打手,負責追債,並且給在賭坊鬧事的人教訓,讓他們不敢再犯。目前來看張麻子和胡二並無私仇,試問張麻子有什麼理由在胡二死後還在他胸口紮一刀呢?如果他真的做了,被查到的時候不會咬緊牙關不說,辱屍罪再重也不及殺人罪。將屍體拖到張麻子家附近,又在胡二的屍身上用張麻子家的刀具製造傷口,這種種栽贓的行為,正出自在背心處刺下那一刀的李小五之手。張麻子那天白日和胡二起了過節,是全街人都知道的事,李小五在那條街上擺餛飩攤,自然也能知道,張麻子是他慌亂之下所能想到的唯一人選。”
高鳳林道:“也就是說李小五是殺了胡二的真兇?”
宋卻搖頭,道:“你可知保辜期?”
高鳳林對這個名詞一知半解,倒是蘇仵作從事這行當多年,有些耳濡目染,在旁邊為高鳳林低聲解釋道:“凡是毆傷人者,若被毆打者當場死亡,毆傷人者自然負殺人罪。被毆打者未當場死亡的,也要看被毆打者能不能活過一定期限,若是不能,毆傷人者一樣要負殺人罪。這個期限便是保辜期了。”
宋卻點頭道:“蘇仵作說的沒錯,雖然保辜期的期限並不是完全合理,但它說明瞭一件事,毆打可能引發延緩性死亡。根據證詞和種種證據,胡二確實是死在李小五背心這一刺之後,但到底是因為毆打造成的髒器損傷在那時候引起了死亡,還是因為李小五這一刺,是現在所不能得出的。”
高鳳林有些頭疼,繞了一圈還是回到了這個問題上,到底李小五和張麻子誰才是致死的兇手?
“那還有什麼辦法嗎?”
宋卻斬釘截鐵道:“剖屍。張麻子只承認毆打,但不可能承認人是自己打死的,李小五也是一樣,只有屍體不會說謊。只有剖開檢視各個髒器的情況,才能知道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
高鳳林有些吃驚,繼而猶豫起來:“這……”
當今的屍檢,除非遇上高度腐化的屍體或是燒的面目全非的無主之屍,少有解剖一說,多半是做些屍表的檢查。畢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隨意毀傷,又有死者為大,屍首俱全方可入土為安之說。
宋卻完全能理解高鳳林的猶豫,道:“抓住真兇才是對死者最大的尊重,你若不能馬上決定,我們便先去查點別的。但不要拖太久,屍體的腐爛程度越高,我們所能得到的證據就越少。”
高鳳林嘆了口氣,問道:“我們現在還能查什麼?”
宋卻拉著他來到胡二背朝上的屍體邊,問道:“李小五多高?”
高鳳林回憶道:“與我相仿。”
宋卻道:“我和胡二身高相似,李小五的供詞中提到,胡二去找他要錢,他實在拿不出錢,胡二就將他按在灶臺邊揍。他感覺快要被胡二打死,奮力掙紮,慌亂中抓到一把刀,就往胡二背上紮了一刀。胡二受驚,從他家中跑了出去。你和我來演示一下。”
高鳳林掃了掃周圍的臺子,有點拒絕:“這裡是義莊。”
那些臺子是用來放屍體的,高鳳林不太想直接躺上去。
宋卻上前扶住他的背,道:“倒吧,我扶著呢。”
高鳳林無奈,只好往後彎腰,宋卻配合地低下身子,高鳳林裝作從旁摸了刀往宋卻身上紮,旁邊的差役和蘇仵作看的很清楚,這一紮應是單手紮,角度直直紮下,略有從下往上的偏移,因為好發力。
宋卻又讓高鳳林試了試往下紮的角度,高鳳林覺得有些不順手。
等倆人演示完了以後,蘇仵作道:“先生可是想說傷口的角度問題。”
宋卻十分欣慰,點頭道:“正是如此。以傷口的深度、高度還有角度來說,都不是李小五口中的掙紮中誤傷能形成的。李小五是從背後,用雙手握刀,狠狠插入的胡二後心,這並不是爭執之中的誤傷,他確確實實動了殺心。而且為什麼是在灶臺?如果是為了錢的話,胡二為什麼要跟他進廚房?我猜,李小五跟他說了要給他下一碗餛飩,胡二才跟著進了廚房,我們去查一查他們倆有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