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遙遠曠野的風。
掠過了原始密林頂端,那些高達一百多米的枝梢。
高處風之律動撩撥下,鋪滿整片大地,好似一望無垠的綠色汪洋,也在節奏律動中,如海浪般錯落搖曳。
如此綠色浪花,亦不知算是風讓密林有了律動,還是密林讓風有了形狀。
鐺!
順風而行中,當湧動的綠色浪花,行進至汪洋一處宛如海中漩渦,又更似林間天然天井般所在,一聲帶著金屬錚鳴,更蘊含殺伐之意的獨特琴音,忽然由地面響起時,卻像頃刻穿透了百米高的密林,也穿透了高處捲動的疾風。
浸入風中。
彌而不散。
那聲琴音穿透密林和疾風的瞬間,一群撲騰著羽翼,發出各色輕鳴的飛鳥,也如集體從海面躍出的游魚般成片飛出,彷彿已經刻印於基因深處的,那種對於武器鳴響的恐懼,讓它們寧願忍受烈日狂風,也不想在幽邃林間,與那讓靈魂驚顫的琴音共處。
飛鳥驚散的天井下方,在那一聲琴音過後,又是一聲接著一聲,激盪琴音帶著好似非宮非商,非徵非羽的獨特韻律,開始在天井和密林間盤旋。
那琴音中彷彿帶著亙古而存的蒼涼,又更似無言訴盡了世間一切悲傷。
聽著那種撕裂了飛鳥古老基因的琴音,人類藝術細胞對音律的獨特認知,卻賦予了聞者不一樣的感知,在那琴音中,裹挾著殺伐之意的韻律,卻並不會讓人感到害怕。
某一霎那,忽然越彈越快,也好像越彈越亂,卻始終保持凌而不亂的律動的琴音,所讓人感受到的唯一情緒,彷彿只剩下了悲傷。
那種琴音,彷彿能夠將人心最幽邃處,那哪怕深藏了多年,或許連自己都以為早已忘記的悲傷挖出,並毫無保留地展現,一次又一次將人心撕裂。
琴音激盪的時刻,空地一側,南宮吟歌木屋中,淨潔雅緻的客廳裡,古風華服如雪蒼白,卻給人感覺衣白人更白的鑫九,正以柔美姿態,曲腿坐在木質地板上,人和衣裳都暈散淡淡白光的她,讓精緻木舍更添一份華光。
然而如是情境下,本該恬靜淡雅得,讓人一見傾心的鑫九,現狀卻讓人一看就好似被染上一種莫名哀傷,因為被光映照得格外柔美的容顏間,她一雙如畫眉目,竟在蹙眉中帶著閃耀淚光。
如此光景,柔美如鑫九,那種美好到極點的即視感,卻蘊含哀傷的模樣,彷彿格外感染人心。
那是一種美得讓人仍然不願移開目光,卻也不住為之心疼的悽美。
鑫九在哭麼?
這或許連她自己都不能夠確定,她只知道這幾日以來,每次聽到這琴音時,自己就總忍不住悲從心來。
那些被琴音在心中牽起,有如萬縷千絲的悲傷,縈繞於她思海一刻,年幼時有過的夢魘,從前思慕星辰,卻只能眼見對方與其他女孩幸福光景的哀婉,彷彿都全部縈繞在了她的眼前。
也許。
也許就算想起了這些事情,她本也不該那麼悲傷的,不是麼?
畢竟幾日以前,在那條小河邊,星辰甚至一度要對她說出,那能讓他們擁抱幸福的話語,不是麼?
可隨著此刻琴音牽引,越是想到這一點,鑫九就彷彿越是感到悲傷難抑,因為這幾天裡,本以為隨著邵東離去,可以跟星辰有更多繾綣交集的她,卻發現好像一切都變了。
是的,距離邵東離去,時間已然過去了很多天。
邵東離去後,跟南宮吟歌密談過的星辰,開始跟南宮吟歌學習,那種以劍為琴的特別技法。
那種技法說起來並不複雜,而聰明如星辰,也是半天便完全掌握,而在那之後,對於鑫九來說,說不上該以何種心態去應對的事情便發生了。
自那以後,星辰好似著了魔一樣,除了少數的吃飯和休憩,他竟全都在彈奏,那彷彿能夠撕裂人心的奇詭曲調。
幾日以來,星辰越彈越好,甚至乎那曲調於他而言,彷彿已經刻印進了基因裡,他信手便可拈來,可即便如此,彷彿著了魔的星辰,卻仍然未有哪怕一絲停歇之意。
最讓鑫九感到害怕的是,初時並不確定星辰在做什麼,後來卻意識到,對方竟是在以此學習所謂劍意時,並不知道這彈奏跟劍意又何關係的她,卻發現對此彷彿著魔的星辰,在一遍又一遍地彈奏,卻好似總也無法達成訴求後,竟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