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欒根本沒有意識到兩行眼淚已經流淌下來,只兩眼空空地看向她的方向,呢喃道:“你是雲祈……”
“是,也不是。”雲祈淡淡道:“就和那個量子傳送的蘋果一樣。”
哪怕是蘋果上的劃痕,或者內部已經徹底腐爛的核,在傳送前後都一模一樣。
可事實就是,原先的存在早已被機器粉碎,連死亡都不曾感知過就已經消失於人間。
而他們,活在另一個世界的每一個人,都是繼承了所有記憶的再生者。
她起身給厲欒遞了一張紙巾,語氣平淡。
“我是從頭到尾參與這件事的人。”
“所以在異變發生之後的那一刻起,我可以透過所掌握的資訊,分析判斷出新的結論。”
女人凝視著厲欒通紅的眼睛,緩緩才開口道:“現在的我,是過去的那個雲祈所造成的新犧牲品。”
我沒有遭遇過那些黑暗的事情,可身體卻也徹底被損毀到不能生育。
我沒有實際接觸過痛苦記憶裡的任何一人,可他們全部活在我的記憶裡,甚至回憶每一個名字都可以疼得鑽心剜骨。
我是一個新的犧牲品。
舊的雲祈早已在zeta的作用下分解為虛空中的粒子,可我是與她不一樣的人,卻必須繼承她的所有記憶和宿命。
就如同一個嬰兒出生於世,天生就只有半顆心髒一樣。
厲欒依舊處在迷茫的狀態裡,只本能地不斷搖頭,脆弱的想要否認所有事情。
可是白鹿卻聽懂了。
他控制著自己不要有過激的反應,不斷地梳理著柳恣和她說的每一句話,終於開口道:“這就是你從開局就選擇去金國和宋國的原因,對嗎。”
你在塑造一個新的靈魂。
你的一切認知和記憶,會不斷地被過去困擾甚至控制,可只要你接觸足夠陌生的區域,給自己新增更多的標簽和身份,你會活成一個新的人。
那個三國之中的亂權者,和另一個時空裡歇斯裡地的女人,擁有著一部分全然相同的記憶,卻不是一個人。
人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存在?
所有的性格、本能反應,全部都與過去的家庭環境和成長經歷有關。
可這不是固化的,甚至在每一刻都可以去主動改變。
就如同桀驁不馴的人可以自我淨化到溫和從容,暴躁無度的人也可以自我約束。
那麼從前瘋狂的那個自己,和未來截然相反的自己,是同一個人嗎?
是,也不是。
雲祈注視著他的眼睛,終於泛起淺淺的笑意。
如今的她無論穿著打扮,還是身份背景,所擁有的資産和人脈,都已經與曾經的那個雲祈沒有多少關繫了。
她容忍著生來就有的所有苦痛,在尋找著兩個世界之間微妙的平衡點。
“而你和厲欒,是我記憶裡與過去那個世界,最後有所連結的地方。”
“所以,我今天是來告別的。”
“不——不,”厲欒直接一手撐住桌子,另一隻手按住她的肩,情緒壓抑到了極點:“你不可以走,那些事情——”
“你還在愧疚嗎。厲欒。”雲祈反問道:“你直到現在,哪怕接觸過六七個不同國度的心理醫生,也沒辦法和心裡的爛瘡共存嗎?”
厲欒臉色蒼白,卻始終緊緊抓著雲祈,啞聲道:“你不可以走,不可以……”
“你的痛苦來源於記憶。這與我沒什麼區別。”雲祈抬手撫上她的額頭,指腹與聲音一樣冰涼:“可是厲欒,你已經擁有全新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