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
阿賽亞在家裡收留了好些遭食死徒追捕迫害的記者、編輯和他們的家人,像是要開讀者見面會或者是幹革命,伊迪絲調侃了他幾句,不過房子夠大,他們也常隨時隨地開展一場政治辯論,伊迪絲沒有課務和工作的時候會留在家裡幫他們照看孩子,她不擅長和小孩子相處,但也能教他們認幾個字或者念幾個咒語。
阿賽亞知道她談了新男友之後並沒有指指點點,人總是要成長的好,裡諾的確很貼心,他願意把伊迪絲接去他家裡住,那地方在郊外的河谷區,很大的一座城堡式建築,有私人的果園、游泳池和好幾間配著金色水龍頭的大理石浴室,她曾和裡諾提起過她覺得她在納撒尼爾家的日子就像是俄羅斯封建領主的生活,有管家、司機,還有女傭每天在她的浴缸裡放昂貴高檔、更有質感香味的浴鹽,甚至撒上花瓣,但她身上的香波散盡,抬頭從小框窗望出去時,卻發現外面是田園景象,河流蜿蜒向遠方的山丘,她彷彿看見了《舊約》神話裡的牧歌,猶如伊甸園記憶。“伊甸園的生活不同於那些我們引向未知的直線賽跑,也不是一次歷險。它是在已知的事物中迴圈移動。它的單調並非厭煩,而是幸福。”她說。
太哲學的東西你不是不喜歡嗎?”
“才不是,我只是不喜歡裝模作樣。”
裡諾捏了捏她的臉頰,然後親了一下她鼻尖上的痣,“你真漂亮。”
“我知道。”她撅了撅嘴,漫不經心地回吻了一下他,這和她曾經獻出的吻都不一樣。“我想聽羅西尼和拉赫馬尼諾夫了,小時候孤兒院組織去博物館的時候聽到的。”
“嗯。我會去買的。”裡諾打了個哈欠,“孤兒院是什麼樣?”
“沒什麼特別的。”伊迪絲聳了聳肩,她想起阿賽亞在家裡收留的那些逃亡者家的孩子,他們因為擔驚受怕變得很不愛吃東西,當她教他們讀書拼寫的時候,她看到他們伸出來的手臂骨頭上覆蓋的面板變得越來越薄,紫色的或是藍色的纖細血管顯出,讓人不敢相信這些血液裡還能蘊含著強大的魔法因子,伊迪絲在那一刻變得非常難受,夜裡躺在非常舒適奢華的長絨棉毯下,裡諾的呼吸變得沉重,她又想起那些小巫師,還有他們的父母,眼淚忍不住流下去,沾濕了她腦袋下枕著的男人的手臂,裡諾醒過來了會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會說做了一個很悲傷的噩夢,在那裡戰爭肆虐,人們為了類似“偉大的進軍”這樣的事業喪失了一切,孩童們也看不到希望,裡諾吻掉她的眼淚,他的眼神裡表示他一定覺得她太過多愁善感,卻又很迷戀輕得像伊卡洛斯的羽毛的一漣淚珠,失陷其中,裡諾在日記裡寫他覺得她和特蕾莎一樣,像個被人放在塗了樹脂的籃子裡的孩子,順著河水漂來,好讓他在床榻之岸收留她。
“老媽說你實在不像……”
“像什麼?你想說的是庶民?”伊迪絲翻了個身,把她寫好的論文遞給裡諾看,“納撒尼爾教授,請您幫我看一下嘛。”
“不能這麼說,好吧,你非要和我玩角色扮演嗎?他們很喜歡你的,我說過了,我們不能說那些沒有接受過教育的人就沒有可取之處了。”
“不。”伊迪絲冷笑了一聲,“如果你真的見過了快餓死的人或者你叔叔手下的工人,你就會知道,他們身上沒有任何值得你學習的地方,上面的人永遠不會明白。”
“別和我吵架,如果你對階級問題實在感興趣,教授只是個教文學的,幫不了你。”裡諾苦笑著說,“等下一個月,我的留校申請應該能透過,老媽說她看了一下訂婚戒指,呃,你想在巴黎辦訂婚宴嗎?還是說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沒有,這很倉促,我覺得我應該再考慮一下。”伊迪絲把罩衫穿上。
“你肯定不會想回去和你哥哥住一起的。”
“我也沒說那有什麼不好。”她開始在腿上抹那些昂貴的乳液,非常素雅的香氣,像不知名的某個玫瑰品種。“如果我告訴你一件事,你會嚇死的。”
“那你就不要告訴我。”裡諾把她摟過來,讓她的腰墊在天鵝絨的勃艮第紅方枕上,“除非你是準備跑回到你在蘇格蘭認識的那個士兵男孩床上去,我會殺了他的。”
伊迪絲忍不住笑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到底有多帥?”
“你這麼在意他做什麼?我都快把他忘了。”
“奎琳總是說——”
“她就是喜歡挑撥離間,別管她了。”
他們隨便吃了一點黃瓜吞拿魚做下午茶,口味相當奇特,伊迪絲從來沒吃過這種東西,裡諾面色平淡地把這道菜吞進肚子,然後帶她下樓散步,沿著小湖的徑路走,她感覺還沒這樣好過,就像是在度假。
“你哥哥打電話來了,她說你家裡有人找你了。”裡諾還沒把上衣穿好。
“什麼?”
“好像很急,你還是回去一趟吧。”他說,親了一下她的臉側,“真希望你永遠也不走。”
渾身濕透了的雷古勒斯·布萊克站在她最喜歡的地毯上,水順著他的黑頭發和長袍一直滴,他的臉上和手臂上還有傷口,面板比他先前的還要蒼白,伊迪絲以為他快要死了,她讓他好好坐下,生起了壁爐的火,問他到底怎麼了。雷古勒斯靠在躺椅上不說話,伊迪絲又開始害怕,“為什麼不說話?”
“那個東西。”他深吸了一口氣,“你做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作用?”
“那是你要我做的,我怎麼清楚?”伊迪絲把他的手舉起來,沉石已經在上面了,她把沉石剝下來,收到自己手心裡,“怎麼了嗎?是它把你害成這樣?我從沒想過會——對不起,雷古勒斯,我沒想到,我實在太笨了,我——”
“不,不。”他搖了搖頭,“它救了我一命,不,不過,既然是現在這樣,你也、你也危險了。”
“什麼意思?你這是什麼意思?”
雷古勒斯又深吸了一口氣,他調整了一下姿勢,開始講他的事,洞xue、毒藥水、陰屍、魂器、掛墜盒和門鑰匙,伊迪絲不敢相信。永生會讓一個人變成怪物,□□上的怪物,思想上更加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