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
冬令時給人的感覺像是一首未成的曲調,天空早就黑黢黢的像一潭死水了,但他知道天總會亮的,沒有太陽也會亮的。不過這種想法真是太可笑了,可悲式的可笑,以至於讓人忍不住去想。雷古勒斯往自己的魔杖上了木蠟油,母親時常會提醒他保養魔杖是必須的,彷彿那就是他們作為巫師的整個尊嚴,一概而論都是崇高的,他以前從來沒有懷疑過。他還能記起他拿到這第一根魔杖的那一天,他已經期待了很久,想象著爸爸媽媽帶上哥哥去買魔杖的時候,那天倫敦終於放了晴,當西裡斯用他那種與生俱來的懶散揮舞不適合他的那些魔杖,爸爸媽媽似乎都很開心,而他都不會看到這樣的場景,因為他們壓根都沒有帶他去,西裡斯回到家裡抓著他的手傻笑著來回晃,他說他就要去霍格沃茨了,那裡會發生比對角巷還有趣的事。而等他真的從霍格沃茨回來,一切又都變了,變得比以前更糟。
克利切的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它不肯躺到床上去休息,就縮在角落裡,蝙蝠般的皺巴巴的耳朵縮起來,它還在唸叨著:“克利切可以幫助小少爺,小少爺不需要惹上這麼多麻煩……”聲音是那麼難聽,雷古勒斯告訴它沒事,它可以休息一下了。
他根本不敢想克利切去的那個洞xue裡該有多麼可怖,盡管他下定決心過馬上要去那裡,灼心傷的毒藥和湖底下的陰屍……換在半年以前,他還不肯相信,他情願追隨的人會如此懼怕一樣東西,又是如此狠毒、極端地不擇手段,他用遭人唾棄的死亡堆起了一個保護他不受死亡腐蝕的東西,把他的靈魂分裂開來,裝在一個容器裡面,“永生會讓一個人變成怪物,□□上的怪物,思想上更加變態。”
“雷古勒斯,你還不下來嗎?”母親在樓下用尖利的聲音叫他。
“我這就下來。”他回應道。然後走下樓,聖誕節前夕總有人會來家裡,表姐們都會回來看一眼,他已經聽見貝拉特裡克斯的大笑聲了,雷古勒斯邁進客廳,貝拉坐在納西莎旁邊更高出一截的扶手上抓著她妹妹的肩膀,而納西莎則是一如既往地把頭昂起來,拿著一隻形狀奇怪的杯子。
“啊,我們的小英雄來了?是不是?”
“雷古,快過來坐下!”
他坐去母親旁邊,沃爾布加明顯興致很高,畢竟這裡沒有什麼“令人恥辱的異類”,貝拉開始歌頌起黑魔王在上次集會上說過的言辭,雷古勒斯垂著頭,沒在聽,他又開始想夏瑞恩說過的那句話,“永生會讓一個人變成怪物,□□上的怪物,思想上更加變態。”不過家裡的其他人不會知道,他也不能讓他們知道。
其實他有些後悔讓夏瑞恩重新把沉石造出來,不是說他覺得她不行,而是她很可能會死,因為他們的聯系,她既不是鳳凰社的人,也不是食死徒,在這件事上,他們兩個都做的有些愚蠢了,他們還立下牢不可破的誓言,開了幾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不過算了,雷古勒斯想,反正等他把那件事辦成,他遲早都是會死的,他不會後悔的,如果他死了,夏瑞恩也就會慢慢地把這些事情都忘掉,繼續回去和西裡斯互相折磨,再等到鳳凰社真的把黑魔王擊敗的那一天情況就會好很多了。
“你就沒有什麼話想說嗎?雷吉?”
雷古勒斯把頭抬起來,看著那一張張相似的傲慢的典雅的臉,然後他搖了搖頭。貝拉的眉毛已經很誇張地抬了起來,納西莎按住了姐姐的手臂,“他本來就不太愛說話,但盧修斯說他在黑魔王那裡表現很好,你不記得了嗎?”
等人都散了,桌布還是和以往一樣顯得潮濕,就像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外的湖水,自從冬令時開始之前父親去世之後家裡的空氣就更凝固了,沃爾布加似乎沒太把心情放在這上面,但她不說話的時候就能看出來她一定在想著點什麼。雷古勒斯對奧賴恩的情感不算深也不能說淺,家裡的事情總是母親在做主,奧賴恩的一切都是聽從於他的妻子兼表姐,西裡斯不止一次暗諷過父親的軟弱無能,奧賴恩·布萊克過世後,他揹著母親給哥哥寄了信通知他,那封信可能寄錯了地方,也可能是西裡斯壓根不願看,總之他沒回來過,雷古勒斯現在明白,也再沒可能回來了。
夏瑞恩心裡一定有許多次責怪過西裡斯太過狠心,雷古勒斯想自己大概很有共鳴,但那不能叫狠心了,他就是這樣的,任性妄為,享有太多東西也毫不珍惜,他在幾年前的暑假離家出走,在那之後雷古勒斯感覺家裡所有雜物和灰塵的重量都壓在自己身上,他那時候很憤怒,憤怒到不分事理,去到學校之後哥哥裝作不認識他,和他的狐朋狗友鬼混、和他的情人過夜,某一天他在經過有噴泉的花園時,在旁邊的小徑看見西裡斯和夏瑞恩,他親吻了一下金發女孩的額頭,夏瑞恩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沒人看著吧?”
“那有什麼關系呢?”西裡斯痞氣地笑了一下,“這都沒有人。”他托起她的下巴,另一隻手都伸進了女孩的裙擺裡去,那個角落傳出來曖昧的聲音。
西裡斯離家出走之後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雷古勒斯不想讓母親放不下對長子的執念,他的手臂上多了一道烙印,他很自豪,認為這是對的事業,他會為家裡賺到足夠的利益,母親不會再成日惱怒,父親也不會傷春悲秋了。永遠純潔,他牢記著這一點,永遠純潔,卻想不到這是一個詛咒。
1978年的年末諾特夫婦來家裡做客的時候不懷好意地提起他們的兒子在學校裡聽到的那些傳聞——顯然都是關於沃爾布加的不再屬於布萊克家族的長子,他們走之後雷古勒斯看著母親又開始一邊在房間裡亂摔東西一邊尖叫,就好像西裡斯還在這裡似的,奧賴恩從臥室裡爬起來劇烈地咳著,他就這麼拖著一副枯萎不堪的軀體去平複他的妻子,雷古勒斯會想他的父親也曾像西裡斯一樣英俊高大,如今卻頹廢到全然看不出底色。
那不久之後他和其他人一起去了諾森伯蘭的夏瑞恩莊園,很明顯,莊園的主人讓黑魔王受到了怠慢和瞞騙,當他到庭院駐守時,他仰頭看見西裡斯沿著牆壁的緣木走,伊迪絲從窗臺裡探出頭,她臉上那種充滿希冀的神情讓他想起來陽臺上的朱麗葉——“不要指著月亮起誓,它是變化無常的,每個月都有盈虧圓缺;你要是指著它起誓,也許你的愛情也會像它一樣無常。”
按理來說,他的出身要求他反對這些麻瓜藝術,可就在他去霍格沃茨的前一年夏天,哥哥被罰禁閉後來找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帶他去麻瓜的劇院,雷古勒斯還沒同意,西裡斯就扯著他的手臂帶他從房頂溜出去,行走在廣場聯排別墅的房簷之上,可以看到大本鐘、聖保羅教堂的圓頂、耀眼的霓虹燈和無數煙囪搭就的水泥森林,他們騎著掃帚飛去西倫敦的劇院閣樓上,透過欄杆縫隙看劇場的表演,這裡有比最高一層豪華包廂還好的景觀,飾演朱麗葉的女演員就站在舞臺裡的精美塔樓上高歌,他的記憶一下子回到現在——曾經和他住過一個病房的學姐伸出手向他的哥哥揮了揮,一個隔空的吻,他們的面容都姣好動人,比西倫敦的專業演員們還真摯,看上去多美好的畫面啊,可是可憐的朱麗葉怎麼也沒辦法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多麼殘酷,就像那時的他自己一樣。
伊森·夏瑞恩就這麼因為莫須有的罪名和仇恨死了,黑魔王的手下們怎麼也找不到他傳說中的麻瓜種妻女,有人說她們已經畏罪潛逃了,但不久之後,食死徒們就慢慢地將這件事淡忘了,哪怕伊迪絲·夏瑞恩就出現在他們眼前,他們也不管,因為還有更大的利益等著他們去追逐,更多的血肉等著他們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