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
莉莉說伊迪絲隔天還會再來。
“她要你幫她什麼忙?”西裡斯忍不住問。
“沒什麼,她要我保密的。”莉莉開始搗鼓她的魔藥瓶。
“她為什麼非要你幫她?”
“哦,因為我現在是她最好的朋友了?我猜?”
“那月亮臉呢?”
“這大概得怪你。”
“怪我什麼?”
“我們以為你知道呢,你們好上之後她和萊姆斯就生疏些了,她覺得她對不起他。”
“她愛我難道是我的錯嗎?”
莉莉突然抬起頭來看他,皺起眉毛,但是在笑,就像是覺得他可憐,或者像是知道某個認識人一直被瞞在鼓裡後的那種可笑、無奈又尷尬的樣子。西裡斯突然意識到伊迪絲從來沒對他說過那句話——在英語裡需要三個詞,在西班牙語裡,他了解得不多,可能兩個詞就夠。可她從來沒說過那句話,類似的話也沒說過。
“怎麼?你覺得她沒喜歡過我?”
“我覺得她會弄清楚的,她那個時候還像個小孩子呢,而且又經歷了一些事情……無論結果是什麼,你都不要太驚訝了。”
西裡斯低下頭,他笑了,然後又搖了搖頭,“我會過來的。”
“也沒說不讓你來。”莉莉也笑了,她把瓶子弄得叮當作響。
薩默塞特郡的冬季竟然出奇的晴朗,詹姆懷疑是別的巫師的把戲,他們在格雷斯頓伯裡鎮的商店裡面查交易記錄,只因為食死徒可能會來地球的這道能量線尋找一些邪惡的東西,以及前一週有人向他們透露這裡有火龍的行蹤,考慮到研究與限制局的那些火龍已經失蹤一年了,穆迪覺得食死徒也該開始利用它們了,詹姆卻總是不太相信他的那些說辭。“那家夥老了,他弄不清情況,我說,他們準是把火龍藏起來偷偷摸摸幹些不能被別人知道的事了。”
“他們還有這種想法?我不明白,他們真的有羞愧之心嗎?”
“或許不是羞愧之心,大腳板,伏地魔肯定也有害怕的東西,他們都說他在隱藏什麼。”
“他害怕死,vo de or,飛離死亡,那是法語。”
“別炫技了,哥們兒,這些招數還是留給別人吧。”
西裡斯聳了聳肩,“我不是刻意要提起這事,你知道我以前的家族格言是什麼嗎?toujours pur,永遠純潔,說來好笑,很久以前的教堂和貴族上層階級以講法語為榮,英語則成為平民大眾的語言,那都是麻瓜的習俗,而那群瘋子,你也知道他們有多恨麻瓜。”
“麻瓜們還說恨是最接近愛的形態。”詹姆大笑起來,隨後西裡斯也跟著他笑了,“我以前要是這麼和老妖婆說就好了,真想看看她臉上的表情。”他感覺到渾身的肌肉舒緩下來,就像在海上漂浮,毛孔張開。
詹姆要去買一些鼠尾草聖木給莉莉,於是西裡斯坐在石階上抽煙等他,碰巧,冬天那種蒼白卻又不失溫度的陽光灑到那座被稱作白泉的井上,當地這處昏暗的冥想場所可能平時照不到陽光,可偏偏在這正嚴寒的晴天裡得到了一隅光,鐵條圈成的十六個格子裡填滿了蒼黃苔葉。又有誰能想到呢?格雷斯頓伯裡的麻瓜們相信在白泉的洞xue中有連結黑色聖母和德魯伊的陽性力量,這是能療愈人心的地方。
有誰是否真的被療愈過呢?他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水汽似乎從泉裡冉冉升起,他卻感覺又回到了學校裡的那間空教室裡,伊迪絲輕輕地摸著他頭發,在他耳邊說話。他們接吻,互相撫摸對方,感受那種他們以前從來沒有感覺過的快樂,眩暈感差點讓他們跌倒。又或者是在西倫敦的公寓,西裡斯把窗簾拉上一些,伊迪絲躺在他的枕頭上笑眯眯地招呼他過來,西裡斯盯著她身上籠著的黃色薄床單,光照在上面在她胸前投下一個淡紫色的三角形影子。在那張微微散發著黴味的床墊上,他們像幸福的孩子一樣忘乎所以地糾纏。陽臺的窗戶敞開著,窗外吹進一陣帶著香草味和蒼梨樹香的風,風掀起了窗紗,隨後又讓窗紗慢慢飄落在他們的背上,讓他們赤裸的身體為之一顫。從二樓套房的後屋,他們躺著的床上,可以看見在後花園裡踢球的孩子們——在盡情地互相說著髒話,當他發現他和伊迪絲正在逐字逐句地做著髒話裡那些放肆的事情時,他們停頓了一下,相視一笑。幸福是如此深切而巨大。
然而那並不是生活所固有的。什麼又是真正的生活?
充滿習慣的生活,季節輪換的生活。核桃從樹上掉下來,麝鼠在小溪裡游泳。一定有人相信他們本該如此生活。漫長的冬夜,瞭然無趣的閱讀,合情合理的古怪,還有那秩序井然的孤獨。
或許,伊迪絲和他還會養一條小貓。又或許,他們會生一個孩子,會有朋友、傢俱和固定的生活習慣。又或許,他們會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去某個遙遠的、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他們疏遠——親近,疏遠——親近,反反複複。而突然之間,他們吃驚地發現,過去的一切喧和成就,對人生模糊而又生機勃勃的期待,都如潮水一般退去了。
“你傻坐在那兒幹嘛呢?大腳板,別犯痴呆了。”詹姆在樹蔭底下對他大喊大叫。
“閉嘴,叉子。”西裡斯站起身走過去重重地撞了他一下。
他們回到戈德裡克山谷的時候發現那裡異常熱鬧,萊姆斯、彼得、瑪琳都在那裡,莉莉想讓他們留下來吃飯,西裡斯只看見伊迪絲站在窗戶旁邊收拾東西,她穿的是一件黑色蟬翼紗的裙子,那將她整個人襯託得很纖細蒼白,像一根白色蠟燭,她的面板以前明明是淺咖色的,透過被燈光做了手腳的紗料,他能看見裡面她穿的貼身內衣。她修長的小腿依靠著牆壁,肌肉呈現出一條優雅的弧形,多少次他曾在夜裡把這雙腿扛在肩上、側頭親吻過光滑的內側?伊迪絲抬頭看見他對他很客氣地微笑了一下,然後她就把她的風琴包掛在纖細的肩上走向他們的朋友那裡。
“什麼事?我以為你們分手了?”詹姆湊過來問他。
“她大概的確不想和我說話。”他回到。詹姆本來還想問什麼,但他們已經走到莉莉旁邊了。伊迪絲剛剛在說話,“……不是很好笑嗎?”她說,然後其他的人都笑了起來,莉莉親了一下伊迪絲的額頭,詹姆不滿地叫嚷起來,莉莉不耐煩地把他和西裡斯帶去廚房。
“你留下來吃飯吧?小伊?大家都留下來的。”莉莉回過頭去對伊迪絲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