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還蠻不錯的。”伊迪絲點點頭,“那你呢?你有畢業之後的打算了嗎?”
“還沒有,我上次見到伊森叔叔的時候他說我可以去他那裡寫東西,你知道,雜論啊,或者廣告什麼的。”
“可你明明能做比那更好的事。”
“你清楚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是不可能接受……像我這樣的人的。”
“那只是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瞭解你。”
萊姆斯嘆氣,他說:“那你也不瞭解我,是嗎?假如說,就是現在,我看著那個——那個月亮,就變成了隨心所欲能夠傷害你的東西,撕開你的喉嚨,你還覺得你很瞭解我嗎?”他看起來有些絕望,伊迪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從來沒見過萊姆斯變身的樣子,在那種時候,爸爸總是讓她離他遠遠的。她輕輕地擁抱他,“我從來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對不起。”她撫摸他瘦弱的脊背,那些突起的骨骼在月圓之夜會變得強大到無法抵抗。
“這不是你的錯,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他低聲說,“如果西裡斯知道的話——”
“別管他了,你明知道我對你和對他是不一樣的。”
“你對他什麼樣?”她聽得出來他是真的好奇,退出他的臂膀。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那不好形容,開始的時候,我對你感到愧疚,他傷害過你。”
“那可能是因為他那時太幼稚,你不會還在意著那件事吧?”萊姆斯哭笑不得地說,卻感覺他在掩飾什麼。
“沒有人會不在意,除了他,他好像一輩子都長不大的那種人,但有時候又顯得很成熟。”
“好吧。”萊姆斯皺著眉毛,“我不知道這樣說合不合適,但是我總覺得,你們兩個在對待彼此的時候就會變得格外不像你們自己。”
“我覺得我們非常融洽。”她舔了舔嘴唇,沒法判定這是否千真萬確。
“你們是在……戀愛?是吧?”
伊迪絲聽到那個詞臉紅心跳,彷彿又變回了不諳世事的小孩子,戀愛這個詞聽上去多浪漫,可她又該怎麼定義它呢?但西裡斯的確對她說過他喜歡她。
“我想是的,你可以這麼認為。”她這麼說。
她回去休息室繼續和傑斯他們打牌,直到大家都很累了,才回去休息。
聖誕假期的前一週,西裡斯來問她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回去過聖誕節,她答應了。“反正除了學校我也沒別的地方可去。”
西裡斯笑著親吻她,“我不也是一樣嗎?”
“人是不是長大了就沒有家了?”
西裡斯愣了一下,好像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我不知道。”
“好吧。”她仔細觀察著他,他的確相當英俊。她不知道人會不會習慣了這麼好看,然後覺得它無聊,但這實在難以想象。她在想如果她像西裡斯一樣好看她大概隨時都會很快活。
開始下雪了,蘇格蘭的冬天是幹淨的土地上一隻孤零的煙鬥,從春日水花噴灑到冬日壁爐餘燼燃盡,所有的一切會變成白色的真空箱,精細而令人難以呼吸。聖誕假期的雪下得更大,火車也開得慢,搖搖晃晃,伊迪絲卻不覺得它有什麼好留戀的要走得這樣慢。直到它慢悠悠地駛進九又四分之三站臺——那時已經是晚上了,細雪在黑沉沉的夜空裡斜著下,告別的聲音此起彼伏,但都很快樂,起碼那些人都很快樂。
西裡斯吻過她凍得通紅的手指以後把手塞進他自己的口袋,帶著她上倫敦的暗黃色地鐵一直坐到南肯辛頓。等他們一踏進公寓,他就會急切地吻她,一邊脫去她的毛線帽、圍巾、長筒襪、牛角扣大衣和其他所有不需要的衣物,就像有一根絨線在她身體裡拉扯著她,她的慾望在湧動,她迫切地期待著慾望能得到滿足,以粉碎那天所有的一切。她的腹部下方有一種快感刺激著她,比其他時候更強烈。對著她的嘴,對著她的脖子,西裡斯對她說著情話,語氣熱烈而迫切。
“告訴我,你愛我。”他懇求她。
“是的。”
“告訴我。”
“是的。”
她沒說其他的,緊緊地摟著他脖子,等著他釋放,直到最後鬧得累了,他把她的腿撈來橫過他身軀入睡,始終地,握牢著她的腳踝。
第二天是平安夜,西裡斯帶著她去了他舅舅在聖登仕庭的墓地,他只穿了一套很單薄的黑色西裝,手冰得厲害。他們買了一束側柏和白色的馬蹄蓮放在墓碑下,聖誕節的聖登仕庭人很少,兩個人就靜靜地坐在長椅上,那麼高大的個子卻硬是鑽進了她雙臂之中,伊迪絲不知道她的黑色針織鬥篷會不會留有淚痕呢,或許不會有,她還沒見過西裡斯哭。他在想他童年時的那條小路,伊迪絲猜。
回去的時候伊迪絲看到鎮政府貼上這樣的標簽:“該墓地即將被回收,請速聯系鎮政府。”墳墓裡長眠的死者的名字還在上面呢。也許正因為如此,基園裡到處都是墓誌銘。為了躲避流逝的時間的宿命。緊緊抓住回憶不放。“沒有人再夢見您的時候,死亡開始了。”這是一個年輕護士墳基上的墓誌銘,死於1917年。掘墓人說好像是一位士兵於1919年放置了這塊銘牌。伊迪絲想,他是不是夢見了她很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