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浸扯了扯披在腿上的圍巾,“那天,等我再找到它時,它躺在雪地裡,眼睛閉上了。我學著電視裡那樣將兩根手指探到它的鼻前,仔細感受著,很久,很久,我還是沒有察覺到它的呼吸。那天,我知道它死了,死在了我第一天遇到它的地方。”
“我不知道小貓是怎麼死的。”
“那時,我就知道,沒有人照料的活物,是活不長久的。”
“我很害怕,有時候在想也許在那隻貓的眼中,我也是一個需要照料的易碎活物。我不知道。那隻貓也不能給我答案,於是我越來越分不清自己是貓還是人。”
那是一段很難釋懷的晦暗時光。
“那個男孩說的那句‘我也會傷心的’,讓那時候的我産生一種我被人在乎的錯覺。我想啊,還沒人同我說過這句話呢,就算是為了一個陌生人,我也要不被凍著。”
“後來,是那個男孩脫下自己的外衣,幫我將那隻白貓抱起來包好。我們一起到荒廢的後山,在司機的幫助下將那隻貓埋了。”
“那個男孩將袖子挽起之時,我看到了他左手腕側的黑痣。”
那顆黑痣在冷白的肌膚上,在茫茫的雪地上,很顯眼。
又像一個繫著牽引的線索。
現在她覺得,那大抵是一盞引魂燈。
這份安心令她心底的某個缺口得以重新修複,生長出生機勃勃的綠意。
“他還跟我說,那隻貓它只是暫時把身體留在這裡,因為它知道有個人愛著它,因此它不忍心離開,可自由才是它隱秘的追求,它始終放不下。
而且它不想讓你難過與愧疚,最終就決定將自己分成兩半,身體留在這裡,看著你成長陪著你長大,靈魂離開,去追尋它要的自由。”
說到這裡,她笑了一下。
笑意是一如初見的純澈、柔軟,讓人挪不開目光。
兒時那充滿烏託邦味的安慰帶著成年世界裡被視為珍稀物質的“浪漫”因子,長大了發現它是珍貴的,其實對於她的童年,也是珍貴的。
她帶著這份憧憬逃出童年,長大成人。
自欺欺人原是不好的,燈管的囂張捲土重來,茲拉的燈光猛地變換一瞬,恢複了原來的白晝,連策得以重新看清她的表情。
明明是一個悲傷到過分渾濁的故事,偏她眸子裡沒有那種悲慼和憤懣。
是了,她已經到了第二種境界。
她逃出了自己的霧障。
她的桃花眼裡撒著層層光點,竟是比窗外的雪色還吸引人。
這是獨屬於雲浸的神色,光暈外裝著戳不破的團團保護障,保護障上塗滿了神聖的金光,足以驅散片刻的或延滯的晦暗,充盈著永遠斬不斷的堅定和希望。
連策望著她。
一如當年。
他移不開自己的雙眼。
“我很感謝他。從那天以後,我不再想著自己是貓還是人,我只想著怎麼好好長大。”
她定定地望著他,那團光障漸漸淡下去,雙瞳湧起濕潤的水意。
連策喉嚨發緊,指尖顫抖,腕骨側面灼熱到他覺得自己在獻祭自焚。
千絲萬縷的複雜心緒佔據著他的心髒,他眼底不再平靜:“小雲浸,你完成了小時候的夢想,你真的有好好長大。你長成了很多人羨慕、欽佩的模樣,你很勇敢,破除自己內心的恐懼和迷茫,同時能借著自己曾受過的傷害,為更多的人解惑,帶給他們珍貴的心靈解藥。”
連策沉沉道:“雲浸,你一直是很有力量,很棒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