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遠在廚房搗鼓了幾分鐘,端出來了一盒熱牛奶和一碗泡麵。
“吃吧。”他將這些東西放在電腦桌前那塊狹小的空餘處,這樣說。
章小禾道了謝,然後給孩子餵了點牛奶。
後來姚遠給了他們母子一條墊被和一床被子,讓他們在客廳裡湊合了一晚,章小禾大概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天還沒亮離開了,被褥被整齊地疊好,放在了椅子上。
再後來,是全球性的大疾病爆發。
即便做足了準備,大疾病還是毫無懸念地蔓延到了國內。
已經變異不知道多少次的病毒來勢洶洶,染上即死,空氣裡充滿著病菌,它們從人類的眼結膜、鼻粘膜、破損的面板組織裡探進去,讓人類柔軟而溫暖的□□迅速變成一個蓄滿病毒的罐子,瀕死的感染者是馬上要爆炸的氣球,病毒像帶著螳螂尋找水源的鐵線蟲,感染者在死前會著了魔一樣往人多的地方湊,帶病的屍體就算已經腐爛了幾年,白骨都可以撒佈病毒。
醫院被擠爆了,這時候的醫院已經千瘡百孔,每個醫院都是病毒的輻射源,沒有警力,沒有政府人員,連這時候還繼續堅守在醫院的醫生護士,都是憑著良心在工作。
通訊斷了大半,姚遠再也打不通家裡的電話了。
他躲在出租屋裡,瘋了一樣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著父母的電話,多數時候是打不通的,偶爾一次打通了,激動得他痛哭流涕,但電話那頭無人接聽。
幾天後,無人接聽變成電話已關機。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經不在了,他無法趕到父母身邊,交通已經斷了,他想靠著兩條腿走回去,極大可能會死在半路上。
而這時,對門又想起了章小禾悽厲的喊叫聲,那一瞬間他火氣冒上了頭——那個蠢男人,已經是這個世道了,妻子兒子還在身邊,他們一家人還是整整齊齊的!他有這福氣,他竟然還不珍惜?!這時候還在作妖打老婆?!沒用的蠢東西!
姚遠扔了手機,他從廚房取過一把菜刀,他解開門鎖,大門一開,就看見男人舉刀將自己妻子的手臂給砍了下來!
地板上全是血,章小禾頭發散亂,她像瘋了一樣,完全不顧自己已經軟趴趴垂下的手臂,用另一隻手死死抱著孩子。
孩子被濺了一臉血,發出無措的大哭聲。
姚遠沖上去,一刀砍在那個男人的背上。
……
再之後,大疾病蔓延全國,即便做足了準備,社會還是崩塌了,在國內苦苦支撐的時候,很多國家已經消失了。
國內在社會徹底失去其作用的時候,政府停擺了水電站、核電站、大型工廠,將後續會造成的各種大汙染全部扼殺在萌芽期,大疾病爆發的後期,政府的廣播已經開始發布各種淺顯的生存知識,最開始是24小時聯播,到12小時,8小時,2小時……直至政府能力全面喪失。
姚遠開始帶著章小禾母子流浪,他現在是這個奇怪家庭的“盾”,他以一種不要命的姿態保護著章小禾母子,漸漸地,姚遠發現章小禾會的很多,她撿來草藥幫他治療外傷,她有廚藝,對食物理解透徹,她可以準確地從一堆發臭的食物中挑出能吃的,讓全家果腹。
在他們加入營地後,章小禾的好脾氣更是博得了周圍人的好感,他有時出門尋找物資,同行的男人多會出手幫他一幫,只因為他們家裡的妻子都讓自己丈夫留意一下姚遠——因為章小禾是個好人,看在她的面子上,可以關照一下她的丈夫。
營地的臨時夫妻很多,有的人死了丈夫,有的人死了妻子,為了活下去,他們就搭夥過日子。互相認親戚的也有,壯實的小夥子和有經驗的老人組成的臨時父子,失去孩子的夫妻收養了年幼的孤兒,湊成一個新的家庭。
這時候道德感不需要太高,抱團活下去才是頭等大事。
大家都知道他和章小禾也是臨時夫妻,因為他們彼此之間都太客氣了。巧的是章小禾的丈夫也姓姚,因為她孩子叫姚一諾,小名叫狗狗。
章小禾說小名是在老家的太奶奶給取的,太奶奶來自南方一個多山臨海的省份,那裡人給孩子取小名喜歡取成小動物,因為小動物好養活。
營地再次被大疾病摧毀時,章小禾提議去南方那個省吧,那裡山多好隱藏,靠山吃山,是不會餓死人的。
於是姚遠答應了,他們重新踏上了旅程,一路上極其艱辛,期間他受過一次很重的傷,一連高燒好多天,他認為自己快要死了,叫章小禾帶著兒子逃吧,她沒有。
章小禾將姚遠和兒子都放在板車上,用僅剩的一隻手拉著他們找到了一個臨時庇護所,然後用自己的長頭發幫姚遠縫合傷口,她出門尋找草藥,有的熬成湯喂給他,有的敷在他的傷口上,她將姚遠從鬼門關裡拉了回來,然後一家人繼續南下。快要餓死了,就殺一頭羊,撐過一段時間,實在又撐不住了,就再殺一頭羊。這樣磕磕絆絆的,他們走向了目的地。
姚遠對章小禾的感情一直很複雜,他以為自己是個沒有多少感情的人,他救她是一時沖動,一路保護著她是為了彌補自己失去親人後的情感缺憾,他們很奇妙的,從親人開始做起,然後漸漸地,姚遠發現自己喜歡上了章小禾。
他一直漂泊著的心,就這麼曲曲折折的,終於找到了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