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懸小時侯一口不吃的花菜,長大了也能吃幾口。小時侯聞都聞不得的香菜,長大後雖然還是不吃,但起碼聞著味道不會反胃了。魚也是這樣,她現在不大挑食了,什麼魚都吃的。
這鍋魚湯就是她按照外婆那時候的做法來燉煮的。
幾條黃角魚,幾個土豆,幾根辣椒,幾截蒜葉,幾片姜,一勺豬油,外加一把鹽,加上砂鍋這麼一燉煮,就很好吃了。
趙懸有些後悔小時候的暴殄天物 。
就著魚湯吃下了一碗糯香的土豆,她又撈了一些魚肉進碗裡。
黃角魚雖然肉不多,但肉十分鮮嫩,用舌頭一碾,肉就可脫骨,像是在吃水豆腐,魚肉很是入味,因為放了辣椒的緣故,魚肉是鮮中帶辣,在這梅雨季節裡吃起來正正好。
山嶺裡的人喜歡吃鹹辣的東西,山中的泉水很涼,降水量充沛,吃些鹹辣的食物可以祛濕防寒。
今天天氣有些悶濕,兩人吃了兩碗魚,頭上都沁出了微汗。路安抬眼看了下趙懸,見她正很認真地用筷子挑著碎成小塊的魚肉,他笑了笑,將自己碗裡的魚肚這段夾到了趙懸那裡,然後再將她碗裡的魚背肉夾回自己碗裡。
趙懸見了就對他眯眼笑起來。
兩碗魚肉是她盛出來的,她給路安挑的是魚肚,自己是魚背。但路安一直是一個能給到正向反饋的戀人,他從來沒有很理所應該地接受趙懸對他的好,他一直會加倍地返回去。
如果兩個人都是這樣互相加倍反饋著的生活,就可以一起攜手走到白頭吧?
趙懸有時候想,要是在末世前,她或許還會和路安爭吵,為錢,為工作,為憂慮將來的很多事情而吵架,但他們現在不會了,她和路安,在沒有現代醫療的幫助下,很有可能只能活到四十歲,或者五十歲?
她如今二十多歲,已經活到了生命的一半,而人活得越大,時間似乎就過得越快,小時候一個下午是多麼漫長啊,現在只能洗幾件衣裳,再做一頓飯,然後發會兒呆,天就黑了,所以很多事情都不重要了,只要接下來這短暫的幾十年裡,她和路安還能這樣安靜而恣意地活著,就很好了。
兩人飽食了一頓砂鍋魚湯後,一起在水邊將碗筷洗幹淨了,趙懸將炊具收進後鬥裡,路安則繼續去釣魚。
趙懸打算去臨近的山邊上折幾根野藤來,用來串釣上來的小魚。小魚和大魚放在一個桶裡是會被吃掉的,還不如在快離開時就在河邊殺了,用野藤串起來,帶回家時也是新鮮的。
她走的路線是相對荒涼的北坡,那裡植被稀疏點,趙懸拿根棍子一邊走一邊戳,這樣不容易遇見冬眠完出洞的蛇。
因為水庫是一個凹下去的地勢,視野並不開闊,她一邊爬坡一邊折藤條,其實走到一半時手裡的藤條已經夠了,但趙懸突然想爬到高處去看看,就繼續往上爬著,但並沒有離開路安的視野,路安隔一段時間就會回頭看看越來越小的趙懸,見她還在才會繼續扭回頭去釣魚,如果兩人四目相對,趙懸還會朝他招招手。
走了好一會兒,趙懸才爬到頂,就看她往遠處看了一會兒,然後神情緊張地扭回頭來,朝路安大力揮了揮手,那意思是叫路安過來。
路安馬上收了魚竿,提了斧頭也跟了上來。
他走得很快,爬到坡頂時已經是滿頭汗。
趙懸指著遠處一個地方說:“你看那裡。”
——她指著的地方是一片茂密的山林,從中一道炊煙嫋嫋而起,隨著風飄散出很遠的地方。
趙懸問:“那裡是不是有人?”
路安點頭。
趙懸又問:“他們會看到我們嗎?”
路安回答:“應該看不到的。”
樹林太茂密了,高聳的枝丫會擋住人們的視野,如果不是爬到植被稀疏的山坡上,趙懸他們也看不到這一處炊煙。
“那裡是不是也住著人了?”趙懸的語氣中有些擔憂。
路安安慰她:“不一定,可能是路過的人,要是也是定居在這裡的人,也未必會走到我們這裡來。”
山地太崎嶇了,有時候近在眼前的地方,也需要繞很遠的路才能到達,況且這道炊煙離水庫很遠了,而他們所住的村子離水庫同樣也很遠,兩者的距離一加,那路程可就長了。
除非是獵人,要是也像他們種田過活的話,很大機率是不會走到他們的地界上來的。
趙懸說:“我看那條煙是從林子深處裡升起來的,那邊的人沒有選擇住荒村裡,而是更深的山溝裡?”
住深山很安全,如果不是炊煙,估計一輩子也不會被人發現,只是這意味著自己要自己建房子,但是南方山嶺潮濕,蚊蟲多,如果就地取材,用木頭在山嶺裡建庇護所,並不能住得很舒適。沒有處理過的木頭和泥巴牆,用不了幾年就會爛掉。
路安拍了拍趙懸的頭:“走吧,他們發現不了我們的。趁他們還沒看到我們,趕緊下坡回家去。”然後牽起趙懸的手,硬是將一步三回頭的趙懸給拉走了。
回去的路還是那樣安靜,趙懸窩在後鬥裡,伸出手,感受著微涼的風,陽光透過晃動的樹枝,打在她的手臂和臉上,細碎的光影一晃,又馬上消失,緊接著又是透過另一個樹打下影子來。
大自然對於人類來說有一定的治癒能力,趙懸和路安一路上說著閑話,竟然也將水庫對面見到的人煙這件事給拋到了腦後。
就這麼快的,他們來到這座村子裡第二個夏日,就要正式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