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小院裡,兩腳間放著一個大塑膠盆,大盆裡放著一個類似於擦絲板的磨汁板,其原理和使用方法同擦絲板也差不多,拿著粉嫩的藕節朝磨汁板上這麼一劃拉,磨汁板下就能滲出磨碎了的藕汁。她磨得很慢很小心,因為只要她一不小心,藕汁裡就會摻進肉的香味。
於是整整一天,在家中進進出出的路安就看見趙懸似乎被釘在院子中的小板凳上,埋著頭,用力地擦著藕。
他做好了飯,巡完田,喂完了豬,直到半下午將衣服收了回來,依舊不見趙懸挪動地方,只是在經過她身邊時,時不時會聽到她耐心耗盡的一聲“哎——”。
路安提出要幫忙,被趙懸拒絕了。理由是幹著這種不需要動腦子的活兒時 ,剛好可以讓自己放空一下。
所以空閑時,鼻子都曬脫皮的小黑娃路安和更黑的460一起蹲在臺階上,他們看見趙懸一邊機械地擦著藕,眼睛裡的光卻越來越黯淡。
路安好奇地問:“懸懸,你會做藕粉嗎?”
“啊!”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趙懸結實地被嚇了一跳,她扭頭,看見那兩團融入陰影裡的黑塊,他們的眼睛是那樣無辜天真,讓她不大好直接發火:“你兩待在那裡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啊!”接著回答了路安的問題,“不會啊!”
這是路安意料之內的回答,但趙懸又補了一句:“但是我在電視裡看別人做過!”
——她的農學知識,基本來自於影視書籍的觀看,毫無實踐可言。
但她不僅可以將理論化為實踐,還可以舉一反三,藕粉是這樣做的,地瓜粉和土豆粉的做法也差不了多少,都是需要磨碎後沉澱,曬幹得成的。
這近一年來路安就看趙懸忙忙碌碌地採摘、制幹,將本是空空如也的小房子塞得滿滿當當的。
磨成細泥的藕汁經過紗布過濾後再靜置一晚上,渾濁的藕汁上下分離,倒去上頭的水,留下來的粉白而細膩澱粉就是藕粉了,懸掛起來晾幹,再壓成細粉就行。這個過程說得輕巧,也花去了趙懸一個多星期的時間。
剩下的藕渣可以用來喂豬,倒也不浪費,倒是路安一共帶回來兩百多斤的藕,除去這幾天被炒了燉了的之外,兩百斤的藕才製出了一共五斤藕粉,出粉率真是低得嚇人。
趙懸將研磨細膩的藕粉裝入她從太平鎮帶來的玻璃罐子裡,一共兩罐,蓋上蓋子密封,吃上個一年半載不是問題。她將其中一罐放入二樓的儲物房間裡,一罐放在一樓廳子裡的置物架上,現在置物架上整齊地排放著她精心製作的各種食品,有菇幹、筍幹、菜幹之類的各種幹貨,還有辣椒醬、糖板栗、花生醬等各種農副産品,還有那罐粉光熠熠的藕粉。各種顏色裝在統一款式的玻璃罐裡,倒也很好看。
板栗是前段日子趙懸和路安一起採集來的,有的磨成粉了包著大米餈粑被他倆吃了,有的和野雞肉一起燉了湯,剩下的就被她糖漬起來,饞了時候可以用幹淨的筷子拈幾顆來吃,甜甜糯糯的,還可以放很久。花生醬則是剛曬好的花生,炒熟後趙懸自己研磨而成的,她在其中摻了一些芝麻,使花生醬的味道更豐富了些,只不過她第一次製作花生醬,不敢做太多,只得了拳頭大的一罐。
秋天來後收集的各種食物數量種類之豐富,讓趙懸十分滿意。她將那一套玻璃密封罐全都擺出來,往裡頭一一添滿了自己製作的各種食物,平時需要了就往裡頭拿,很是方便。最主要的是,看著五顏六色的一置物架的陳設,會讓她的心情變得很好。
路安說,要是遇見打家劫舍的,土匪一進廳子,就知道這家主人藏有什麼糧食。
趙懸白了他一眼,不做理會。
製作出來的藕粉比趙懸印象中買來的商品藕粉顏色要粉一些,真正回歸了鮮藕的本色,她拿了兩個大碗,往裡頭舀了一勺藕粉外加一勺白糖,用一點點開水沖熟攪拌,然後繼續加水倒滿,直到藕粉變為果凍一樣的透明狀。
與藕粉罐子並排放著的是一個更小號的玻璃罐,裡頭有前不久才曬好的桂花,趙懸往兩碗藕粉裡抖上一些,桂花藕粉就做好了。
路安看了一眼,總覺得這個桂花應該和藕粉一起沖泡才能最大激發香味,但他又看了趙懸一眼,選擇沒說。
兩個人又坐回了廳子門前的臺階上,一人捧著一碗藕粉,默默吃著。
趙懸吃小點心時總喜歡坐在臺階上,這裡可以照到太陽,又可以看見圍牆外的青黛山色。她在這裡吃冰棒,喝羊奶,一邊慢慢嘬著手裡的食物,一邊看著遠方景色。
於是路安也常常陪著她坐在這裡。
趙懸和路安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這種精細加工的食物了,對於每一份來之不易的食物她都吃得很小心,藕粉濃稠甜香,她用舌頭慢慢碾著,品嘗得認真專注。
長久的一陣寂靜後,路安突然說:“遠哥說,明年春天將蓮藕移植過來,等個一兩年,我們就不用跑到那麼遠的溪尾村去採藕了。”
趙懸撇過頭來,問:“他知道怎麼移植啊?”
“不知道,但試一試說不定就成了呢?”
“也是哦,他們一家人挺厲害的,能種田會造東西的,花生醬還是小禾姐教我怎麼做的呢,遠哥要移植蓮藕,說不定能成。”
“懸懸,你覺得遠哥是好人嗎?”
趙懸的注意力還在藕粉上,想也沒想就答道:“是啊,怎麼不是?!他還答應了他們明年曬的一缸醬油分我一半呢!”
路安不可思議地反問:“分你一半醬油就是好人了?!”
“嚯!現在這個世道還能分你一半醬油的人已經不是好人,是活菩薩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