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中的米已經沸騰,蒸騰起的白汽嫋嫋而上,鑽入上方的煙囪裡,隱約飄來一股米香味。
她揭開鍋蓋,將洗好的陶鍋放在一旁,用漏勺撈起一勺米湯,瀝去多餘的水後,把半熟的米倒進陶鍋裡,大半米裝進陶鍋,餘下一些米湯繼續在灶上翻騰著。
陶鍋被轉移到一尊小爐子上,從灶肚裡夾幾顆燃著的炭,自己再添上點黑炭,炭火溫文的熱度會慢慢將鍋中半熟的米蒸成飯,烘幹了多餘水分,這樣的米飯粒粒蓬鬆,帶點鵝黃色,咬起來也不需要費力氣,還帶著一股很淡的木香味。
而這陶鍋中的米飯就是她和路安一天的主食。
做完這一切後,趙懸終於有手騰出來準備一些小菜,她又起了一個爐子,依樣點上炭,扯下掛在牆上的小平底鍋,架上鍋子,小心翼翼地朝裡頭下了一點油。
敲開最後剩下的兩顆野雞蛋,放鹽後攪散,此刻剛好油熱,蛋液滑入鍋中,瞬時展開凝固起來,變成一輪金燦燦的蛋餅,用小鏟翻個個,蛋餅露出被煎得焦脆的一面,香得不行。
她將蛋餅扣進小碟子裡,然後熄了火,轉身開啟碗碟櫃,拿出用透明大玻璃罐泡著的酸蘿蔔。將筷子放在衣角上擦了擦,夾出幾根瑩白剔透的蘿蔔條,碼進另一個小碟子裡。
此刻粥也已經熬好,大米被炸開了花,澱粉被煮進了湯裡,使得米湯變得粘稠,和大米花混在一起,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趙懸看了看爐火,見柴火還剩一些,爐火內一片紅彤彤的,便隨手扔了幾個小芋頭進去。
她將粥一滴不剩地盛起來,刷了鍋子,緊接著又舀了兩瓢水進鍋裡——留下的火足夠燒開這小半鍋水以及燜熟那幾顆芋頭。
分出一大碗熱騰騰的粥,再將雞蛋和蘿蔔同粥一起放進一個大竹籃子裡,趙懸走出了廚房,轉到自家廳子裡去。
待客廳是規規矩矩的方形,模樣建得很老實,沒有任何設計感,但質量奇好,也不見哪處破敗。
這家主人離開時應該走得很急,很多東西都來不及帶走,保持著當年的模樣。這裡原本應該是住著一對老人的,因為趙懸在剛來時看見牆上掛著一對古稀老人的合照。
趙懸並沒有在房子裡發現這對老夫妻的屍體,想是應該在大疾病爆發時就被兒孫們給接走了。
原本廳中放著的沙發茶幾等傢俱早被老鼠啃壞,她就把這些東西都丟了,空蕩蕩的廳子裡只留下三條臨時休息的長凳和一張大皮椅子。
二樓的佈置也很簡單,將被啃壞的傢俱清理出去後,趙懸挑了一個向陽的房間做為臥室。生活在農村的人家白天通常是不閉大門的,相應的一些儲物間或是放有重要物件的臥室就會被安上防盜鐵門,門的質量不說有多好,但可以上鎖。
趙懸如今的臥室就安著一扇薄鐵門,晚上要睡了就可以從裡頭反鎖。
臥室裡的東西不多,一張床,一個用來存放當季衣服的櫃子,以及一張桌子。桌上放著一個燭臺和一壺涼透的水並著兩個杯子。簡單至極的佈置,甚至連一把椅子都沒有。
暗黃色的窗簾此刻拉得很嚴實,趙懸一時不太適應,只能勉強看清床上正躺著一個人,用被子牢牢裹著,露出半截腦袋。
她悄聲走進去,將籃子放在桌上,然後坐在床邊,輕輕拉開被沿。
她的動作很小心,伸手去探那人的額頭。
還是有些燙。
被子下蜷縮的男人長得很好看,眉骨精緻,鼻子高挺,只不過眼睛緊緊閉著,連眉頭都皺著,不知道在做什麼噩夢。
“路安,”她在他耳邊輕輕喚了一聲。發燒的病人很難睡沉,即便這時候路安閉著眼睛,他也應該能聽到她說的話,“早飯我放在這裡,你醒來了記得要吃掉,吃飽了病才會好哦。”
昨天的一場雨把正在插秧的他倆淋了個濕透,春日裡的雨還帶著很重的寒氣,她和路安跑回來燒水洗澡,路安把燒好的第一鍋熱水讓給了她,自己則裹著毯子熬到了第二鍋水熱。
晚上路安就開始發燒了,並且意識模糊,趙懸為他換了好幾塊涼毛巾,又翻出了厚被子給他攏嚴實。整整一晚她都不敢睡得太死,隔一會兒就要起來摸摸他的額頭,或者換一塊毛巾,可是一個晚上過去了,他的燒並沒有退。
路安沒有回應她,但趙懸看見他微微挪動了腦袋。
知道他已經聽見了以後,趙懸沒有停留很久,掩上門悄悄離開。
回到廚房後她捧起剩下的清粥並著一碟蘿蔔,獨自坐在大門臺階上吃起來,用筷子順著碗沿將稍涼的粥往前撥一點,她低頭嘬了一口,濃稠的米香和淡淡的炭火味道吞下去化為飽足感,再咬一口爽脆的蘿蔔,酸辣的味道沖淡了米香,又是另一番奇妙的好味道——可食物的味道明明如此好,卻讓趙懸鼻子一酸,眼睛紅了起來。
如果有醫生就好了,如果有藥就好了。
可這末世裡什麼都沒有。
大口喝完粥,她胡亂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春天裡總有很多農活要做,她似乎沒有太多時間在這裡傷感。
此刻鍋裡用餘火燒的水已經開了,正好裝滿兩個熱水瓶,餘下的一點她裝進了一個鐵皮水壺裡,從炭火裡扒出那兩個芋頭,捏了捏,又軟又燙,應該也熟了。
這時候天已經大亮,四周的蟲鳥開始活躍起來,趙懸拿了一個背簍,一頂鬥笠,一把鐮刀以及一把鋤頭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