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在疾風中獵獵作響,呼吸裹挾著冰涼的氣流,讓胸膛陣陣發緊。長孫弦佩嚥下喉間的寒意,俯身貼近奔霄。奔霄的鬢毛在風中狂肆飛舞,她抬手壓下糊在她臉上的鬢毛,輕聲低語:
“好奔霄,好奔霄,快點,再快點……”
她要見他。她想見他。
奔霄嘶鳴一聲,黑夜中一道白色閃電疾馳而過,宛若利劍劃破沉重長夜,隱約間只消見得片片殘影。
...
外邊天剛矇矇亮的時候,薛硯聽一身素白孝衣跪坐在靈堂中,聽見屋外開始漸漸有了小廝丫鬟們走動的聲音。他一夜未眠,此刻眼下烏青,臉頰凹陷稍許,相比闕都時憔悴了不少。
靈堂的門被推開,薛承策走到他身邊,眨巴著一雙哭得紅腫的雙眼,聲音還帶著哽咽:“哥,你去休息會吧,再這樣下去你身體受不了……我在這陪著娘。”
薛硯聽在薛承策的催促下起身,他踉蹌一下,薛承策去扶他,薛硯聽拍拍他的手背。
“哥沒事。”
薛硯聽強撐著走出靈堂,出了靈堂他神情恍惚地順著石子路走。他本是要回房的,但卻莫名走到了府門處。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來這,只是走著走著就到了這。
母親下葬後,府門便一直關著,他不想有人來打擾。
薛硯聽站在門後,明明已經入春了,吹來的風還是冷的叫人直發抖。
門外忽然響起叩擊在地板上的輕微細聲,薛硯聽似乎覺察到什麼,他不可置信,顫抖著手開啟門。
面前的人牽著一匹白馬,披著淺色鬥篷,衣上銀繡梅染,青絲纏著白綢緞垂在身後。未加修飾,卻素色傲然。
像是就寢前跑了出來。
薛硯聽微愣,“長孫弦佩……”
天邊吐出大片的白,長孫弦佩走進他,薛硯聽再也忍不住,高大的身影低頭小心翼翼地想攬住她,卻倏然頓住。
“你怎麼來了……”
他眼下烏青太明顯,長孫弦佩說:“想來,就來了。”
她並無抵觸的神色,薛硯聽看著僅一步之遙的人,還是伸手環住了她。長孫弦佩拍拍他的揹回應他,薛硯聽瞬間就洩了氣,這些天的疲憊再也遮蓋不住,一股腦的都讓脊背上的那隻手勾了出來。
長孫弦佩摸了摸他的頭,輕聲細語地說:“別在門口站著了,我們進去好不好?”
窩在她側頸處的腦袋點了點,薛硯聽直起身來拉著長孫弦佩的手腕往裡走,長孫弦佩就這麼順從地並肩跟在他身邊。
直到將人帶回自己房間,薛硯聽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有點無措。他想給她倒杯水,拎起水壺才發現裡面是空的,薛硯聽提著水壺往外走:“我去打點水。”
“我不渴。”
“那……”薛硯聽立在原處,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那你是願意……”
“我都到這裡來了,你不明白嗎?”長孫弦佩從他手裡拿過水壺放回桌上,牽起他削瘦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我一天一夜沒閤眼了,昨晚又跑了一夜的馬,很累。陪我睡會,好不好?”
薛硯聽僵著點點頭,回握住那隻手,牽著她慢慢繞過屏風,來到榻前。
兩人的鞋整整齊齊地擺在榻邊,長孫弦佩躺在裡頭,薛硯聽躺在外邊,兩人中間隔著一小段空隙。
安靜中,薛硯聽盯著頭頂上的床帳,卻怎麼也合不上眼。
“你來永泉,闕都……怎麼辦?”
“有舅父在,不用擔心。”
短暫的問答後,房間又安靜下來。
薛硯聽的手掌慢慢靠近她垂在床榻上的手,小拇指微微動了動,在快要碰到人時停了下來。長孫弦佩主動勾住他的小拇指,覆上他的手輕輕拍了拍。
“睡吧。”
薛硯聽側頭看她,她也正側頭看著他。
薛硯聽被她眸中的溫柔疼惜安撫,慢慢合上了眼。
再醒來,長孫弦佩陷入一個懷抱裡,薛硯聽從後面抱住她,頭埋在她的脖頸處,砸在肌膚上的溫熱鹹澀又沉悶。
長孫弦佩不知道薛硯聽是什麼時候醒的,也不知道這樣的姿勢維持了多久。她翻了個身,正對薛硯聽,一隻手拂上他的臉頰,替他拭去臉上濡濕的痕跡。薛硯聽在她手心裡蹭了蹭。
微涼的手指最後停在他眼下烏青的地方,薛硯聽眼眶泛紅,剛止住的淚水又有了決堤的趨勢,他忍著不讓淚水留下來,長孫弦佩卻環著他讓他靠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