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電線杆歪斜著,年久失修的水泥路坑坑窪窪,揚塵滿天飛,到處都是灰濛濛的。
“真不敢相信宜寧還有這種地方。”
蘇浩晨從駕駛坐跳下來,不滿地皺著眉,“跟八十年代的農村似的,路也七拐八拐的,導航都失靈了。”
九月的宜寧仍舊十分燥熱。
喻安然一頭過肩中發,發梢微微內扣,穿一身短袖襯衫和淺色休閑褲,才在太陽底下站一分鐘,白皙脖頸已經開始滲出細汗。
她從包裡拿出一瓶水,擰開喝一口,笑了笑道:“你平時不總說自己方向感一流麼。”
“……可是這地方也太偏了吧,方向感再好也得有個參照物不是。”
“你是在國外呆久了。”喻安然說,“宜寧郊區還很多這樣的地方。”
蘇浩晨抓起裝置包,關上車門:“安然,我記得你不是本地人啊,怎麼這麼熟悉。”
“待久了自然就熟悉了。”
喻安然大四就到宜寧電視臺實習,一待就是五年,大大小小的現場都跑過。
就連這一片偏僻的棚戶區都來過,為一起電瓶車燃爆引發火災的事故做過專題報道。
蘇浩晨點點頭,又嘆一口氣說:“這個張衡也是慘,奶奶有尿毒症,常年透析,家裡就靠他一個人撐著……可他求職總是碰壁,很多公司一聽他是自閉症患者,連面試機會都不給......”
喻安然一邊聽著,目光落在前方一棟灰撲撲的平房上。
她看一眼記事本上的地址,拍拍他胳膊:“別嘀咕了,我們到了。”
……
白熾燈上拉著黑乎乎的蜘蛛網。
屋子裡很空,幾乎沒什麼傢俱,只有一張掉漆的木桌和兩把歪斜的椅子,生鏽的鐵扇呼啦呼啦地轉著。
空氣中隱隱一股黴味。
蘇浩晨架好攝像機,喻安然坐到塑膠凳上,拿出錄音筆。
“張先生,感謝您願意接受我們的採訪,請您簡單介紹一下自己的情況。”
男人雙手平放在膝蓋上,手指微微顫動,“我叫張衡,25歲,學的是計算機。現在……沒有工作。 ”
喻安然來之前已經做足了功課。
張衡是一名輕度自閉症患者,八歲就父親死了,母親跟人跑了,由奶奶一手拉扯著長大。
他從小在社交和溝通方面有困難,但學習成績不錯,大學主修電腦科學,然而畢業後投了很多簡歷,都被一一拒絕。
“……其實,我的技術能力完全可以勝任工作,但他們......更在意我的社交能力。”
面對喻安然的問題,張衡的回答簡短而直接,邏輯條理清晰,但幾乎沒有情感修飾。
喻安然抿唇,又問:“您對未來有什麼期望嗎?”
張衡緊了緊手心,目光仍低垂:“奶奶身體差,我們已經在醫院排隊等腎源,就怕等到腎源,也沒有能力支付費用。”
……
採訪結束,蘇浩晨開始收拾裝置。
整個過程,張奶奶一直杵著柺杖站在臥室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