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惡是非,忠孝難全,世間無完人,恩怨自然也無完事,因果二字說來簡單,卻不知從來沉重於命運不能承受之重。
她想起自己的轉輪王殿,和曾經無數次冷冰冰的宣判,無視殿下跪著的魂魄各種嘶吼哀嚎。
她不懂人間苦,卻妄談因果,冷冰冰的宣判著一個又一個不甘的魂魄,那樣並不公平的結果,等於宣判了她們的一生像一個笑話。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鄒狗,神明向天求生,卻從來不會低頭看生靈,祂們又與天道何其相似。
如果當初能夠多點耐心給轉輪王殿的那些魂魄就好了,如果做人的時候,能夠幹脆利落的從家裡離開就好了。
可人生哪有那麼多的如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每個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場看待問題,每個人都是那麼的自以為是。
自以為是的淩黛這一刻終於神色恢複清明,在最後十分掌控身體,在向詩餘勾起嘴角,掩飾不住得意之下,指尖在半空中輕點,畫出一個血色陰陽雙魚,往前一推,打入向詩餘的體內,朱唇輕啟,端的是神祇冷漠,身體在半空中漂浮,冷漠無情又慈悲莊嚴:“馬上就結束了。”
起勢便是轉輪王的本命輪回死盤,這是向詩餘萬萬沒想到的。
“你……你竟然是……”牙齒打顫,在寂靜中因為恐懼不斷發出咯咯咯的聲音,回想起從前自己的所作所為,整個人控制不住陷入恐懼中。
她更沒想到的是,這個自己以為能控掌握,這麼多年智珠在握的“女兒”,竟然是轉輪王的轉世,那個人只說女兒不過是陰司小小的鬼差而已,費這麼大的勁只是為了頂替對方的神格。
向詩餘不認為自己能夠逃出去,更加不認為自己能夠在神格蘇醒的轉輪王手裡討到便宜,想不到陰司神明竟然輪回,那個人不是說十殿閻羅都在十八層地獄維持地府運轉嗎?
可現在她看著面前威嚴莊重的淩黛,居然能夠在自己被禁錮的幼年體內破繭而出,不再有任何情緒波動,冷淡的垂眸而視,這該死的居高臨下又悲憫蒼生,實在令人討厭。
淩黛被困在自己轉世的體內,這世上能夠困住神明的也只能是神明自己,這裡嚴格來說是由天道指引轉輪王的過失而造就的執念,漆黑一片,沒有光明,就像一個迷茫的神明找不到自己的神格,而錯判了天下蒼生。
向詩餘洋洋得意的笑容僵在臉上,荒蕪的虛空中陰風烈烈,涼的刺骨,天地虛無沒有任何顏色,暗的向詩餘完全看不清淩黛臉上的表情,只有神格蘇醒的苗頭,而自內而外産生微弱神光,能夠清楚的聽到她聲音裡的淡漠:“接下來的場面,不是你一個躲避輪回空子的活死人能幹預的,該去哪去哪吧。”
淩黛沒有多複雜的手勢,甚至沒有看向詩餘一眼,這個讓她痛苦了三十年的人,在人性褪去,神性回歸的時刻,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枷鎖,就這麼無聲消失。
她起手輕彈,不過是微微動了一下小拇指,向詩餘臉上的驚恐還沒來得及散去,腦子不斷轉動想要給自己尋求一線生機,卻不知巨大的懸殊面前,一切抵抗不過是一場玩笑罷了。
無數血紅色陰陽盤自袖中而出,朝著向詩餘快速飛去,貼到她身體的瞬間,姿態變換,變成紅黑相間的鐵鏈,牢牢鎖住向詩餘的四肢,猛地收縮,拽著往地府深處飄去。
向詩餘想了很多,曾經的經驗到底屢試不爽,就在她擺出母性光輝想要最後拼一把,暗地裡卻有別的打算,卻發現自己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僅有的一頁生死簿從懷裡飄出,眨眼間就到了轉輪王的手裡。
離去之前,向詩餘震驚地看著轉輪王,最後一刻,目光停留在對方身上,被那渾身威儀刺透雙眼,彷彿看到了百年來自己的不堪。
一雙眼睛成了黑紫相見的陰陽盤,隱約間有金光閃過,看起來包含天地輪回,掌管人間生死。
原來這就是轉輪王,以死掌生,以生斷死,掌管人間命運,措手萬千生靈。
“煌煌威靈,尊吾敕令,承天效法後土皇帝祇。”隨著轉輪王話音落下,整個虛空不斷震動,不遠處的曾經人間緩緩後退,那些能令人類痛苦地東西不再令她有絲毫情緒波動。
人生就是這樣,不斷崩塌,不斷重建,等荒蕪的土地上建起新的高樓大廈,那時新一輪的秩序代替舊有的建制。
神格蘇醒,人性褪去,淩黛看向虛無,終於明白人類的真諦:權利是一切痛苦的終結者,如果痛苦無法忘記,那就將痛苦轉移。
多年的巴掌,只有還回去的那一刻,才是新的人生篇章。
就像此時已經被綁在十八層地府受刑的向詩餘那樣,人生沒有終點,新的開始是人生重塑的那一刻。
永遠不怕晚,永遠不會晚,只要有拿起刀的勇氣。
神格正在不斷蘇醒,腳下大地震動,彷彿那些因為這場權利更疊而被迫壓制的生物也在這一刻蘇醒。
淩黛知道,最後一站終於來了,天光大亮,四面八方無數熱血的人類飛奔而來,地府鬼將鬼氣森湧降臨人間。
還有好友,趕屍寨、練屍寨、牽絲傀儡、蠱王門。
隨著無數人鬼的出現,那一直隱藏在幕後的冥河老祖惡屍也終於有了現世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