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得凜冽,猶如無數柄刀子在臉上刮,她忍著痛,迎著風死死睜開眼,想要趁機看清楚石棺裡的臉究竟是哪一張,卻在面對一層薄薄的黃土時,氣得一口血從喉嚨裡噴出來,途中嗆到氣管,整個頭顱內部被一股大力撕扯,疼得眼眶猩紅,七竅緩緩流下鮮血。
最後回頭,和為首的巫師對視,只見對方揚起一抹大大的笑,嘴唇上下開合,在無聲說些什麼。
緊要關頭突然被打斷,還是她經歷無數痛苦,整個人只剩下一個骨頭架子的時候,只差最後一步,就可以看到石棺裡的人臉。
淩黛猛地睜開眼睛,眼風凝作實質,猶如剛從熔爐中飛身而起的重刀,身體是冷的,卻又裹挾著滔天.怒火,直挺挺對著來人用力砍下。
“啪!”即使淩黛的胳膊已經疼得抬不起來,依舊裝作沒事兒一樣,在夏侯甲看透一切,撇開臉的動作之下,走到竹秋面前,在她剛揚起笑臉要打招呼的時候,輕飄飄抬手賞了她一巴掌。
“老大不小的人了,怎麼還是這麼冒失。”沒有解釋,沒有辯解,就這麼毫不在意給了她一巴掌,即使一點都不疼,但那種上位者對下的輕蔑姿態,還是令竹秋倍感羞辱。
之前自稱華殤宮的女奴帶著一群被刺瞎雙眼的罪奴到來,竹秋還以為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有人想借著華歲婚禮的時候,趁機給自己難堪。
竹秋把所有有過矛盾的人都想了一遍,就是沒想到華歲身上。
整個啟朝誰不知道泗公的大千金華歲,最是“性子柔和”的主。
說她性子柔和那是謙虛,不客氣地說,她就叫懦弱,如果不是有一個好家世,早就被外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就算出身貴族又如何,還不是輕易地被自己搶了未婚夫,卻連一句重話都不敢說,只能自己一個人偷偷流眼淚,第二天還得面帶笑容出現在自己和大婚典禮上。
竹秋一想起曾經大婚的時候,心裡就舒服。
華歲就算是父親第一個女兒又如何,自己照樣是父親最喜歡的女兒,沒有之一。
但這一切都變了,從大旱開始,巫師祭祀上天,得到華歲龍命鳳格,須得登臨高臺的訊息後,一切都變了。
龍命鳳格,登臨高臺,除了王後之位,還有什麼比這更加高位。
父親不再偏愛自己,大王神思不屬,就連那些平日裡圍在身邊恭維自己的婦人千金們,再度見面的時候,雖然極力忍耐不要洩露出看好戲的意思,可那刻意展現的同情之色,還是令她倍感難堪。
這一切的屈辱都是敗華歲所賜。
但最氣人的也是她,所有人變了,只有她沒變,永遠用那張悲天憫人的臉給人添堵,不論她的處境時順時逆,就好像故事的主人公不是她,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
對,還有她身邊的奴隸也沒變,還是一樣的糊弄,像糊弄一個傻子那樣,明明是泗公的大千金,卻活的還不如門口的狗,連奴隸都能爬到頭上作威作福,她是整個啟朝的異類,活著就是一種錯誤。
可惜就是這麼一個異類,竟然是龍命鳳格,命運不公。
竹秋忽然想起母親曾經說過,自己出生時請一位巫師相面,卻得到真蛟假凰四字批語,母親不信命,也告訴她不要信,即使啟朝用天命統治民眾,但自己卻不能受制於天命之說。
蛟是什麼,那是差一步成龍的獸,差一步成龍,那就不是龍。
假的鳳凰,註定不是鳳凰。
當初和啟王大婚之時,竹秋洋洋得意天命不過如此,如今大旱一年,自己從王後被貶為第一夫人,還要像多年前華歲那樣,把眼淚吞到肚子裡,帶著笑出現在婚禮上。
其中的落差,不足為外人道也。
竹秋不服,她這一生不落於人後,既然註定不能和平共處的人,那就鬥吧,鬥到最後,只有自己一個人勝利的時候。
她要這天看看,蛟首亦有成龍日,假凰終有重生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