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千秋最後看了雪中人一眼,起身跟上了然的腳步。
大雪飄飛,雪中人手中的赤目和血混在一起,融進手心。
白雪覆蓋的峭壁上,立著一群將士,鹿頭上的銀甲熠熠發亮,鹿背上的人盯著雪中行走的人,雪千秋抬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
鉅鹿銀甲,藍衣軍團。為首的人面帶銀紗,頭上的藤木鹿冠宣誓他的地位。他的身型印在雪千秋腦中,他是鹿元吉。
隔得太遠,看不清對方臉上的情緒,只看見為首的人移開目光,望著剛剛離開的地方。
馬踏聲震顫地面,異軍蒙在雪裡,逐漸清晰,拔刀的聲音從峭壁上傳來,藍衣軍團秀出彎刀,勒緊韁繩,昂起鹿頭。鹿蹄蹄踏,蓄勢待發。
屍體堆裡緩慢站起一人,雪千秋雙眼泛光,他還活著。
他身體搖搖欲墜,望著雪裡越發清晰的人。
一滴血下墜,滴到雪裡,雪千秋抬手抹鼻,抹了一指血。手指上的血反射人影。
熟悉的情節在眼前上映,雪越下越大,模糊視線,馬匹在雪裡嘶吼,峭壁上的人勒緊韁繩,為首的人抬手製止藍衣軍團,雪凝成的刀握在少年手中,只看見渺小的身影在雪中移動,異軍身首分離……
雪,掩埋一切。
遲來的大軍停在屍堆裡,少年從屍山裡掏出同伴的屍體,背在肩上,一步一步移動。
藍衣軍團調轉鹿頭消失在雪裡,雪千秋踉蹌摔倒在地。
這是雪域落敗的那場戰役。
那個少年是我。
我早該想起來的。
過去七年,雪域人對這場戰役隻字不提,雪千秋只知道雪域戰敗,上一任雪王雪自野失蹤,其他的雪千秋全然不知。
原來是我自己讓我忘記了過去。
雪千秋十指陷進雪裡,妄圖想起更多的事情,卻換來一口鮮血,染紅白淨的道鞋,雪千秋望著瞭然,“讓我回去。”
瞭然既然知道他要來,就有辦法讓他回到戰役前,他至少……至少可以帶著雪家人遠離戰役。
瞭然:“這是你第九次跟我說同樣的話。”
雪千秋蹙眉。
九次?
我來了九次。
瞭然:“這個場景我看了九次,每一次你都會做相同的事。”
血一滴滴下墜,雪千秋雙肩顫抖,分不出是哭,還是笑。
“你有辦法可以讓我回去,對不對。”雪千秋仰著掛滿淚痕的臉,“我要帶著他們離開這裡。”
瞭然:“花田裡的雪門非我所造,也不是我讓你來回的。”
“騙人。”雪千秋怒道,“你知道我要來,怎麼會不知道回到過去的方法。”
夫子插話:“師兄的確是沒這個本事。”
“呵~~”雪千秋吐出嘴裡的血,推開瞭然,爬起來,搖搖晃晃,身後留下一道血痕。
方才發生的事在腦中不停重現,雪千秋頭疼欲裂,踉踉蹌蹌走出一道歪七扭八的道路,摔倒再爬起。
“師兄,你要不幫幫他,讓他回去。”夫子不遠不近地跟在雪千秋後面。
瞭然:“瞭然塵事不相幹。”
夫子小聲嘀咕:“不相幹還特意把人帶來這裡。”
……日夜交替,大雪融化,雪千秋全身沾滿泥土,頭發淩亂,臉上的面具生出銅鏽,捂著頭,漫無目的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