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燦燦,覆面殺人
夜色已深,客棧下鑰,百道夫子揮手驅趕嗡嗡亂飛的蚊子,抱住門口的柱子,翻上屋頂,走過屋脊,就可以翻進窗戶,想到溫暖的大床,百道夫子止不住閉眼打哈欠,一睜眼,面前站著一個人,百道夫子揉揉眼睛,“這麼晚了,還沒睡?”
瓦片下是雪千秋的房間,方才黑影穿過,他追上屋頂,“夫子好心情,夜深不睡,來屋頂賞月?”
下午明明還顯殷勤,這才隔幾個時辰,話裡就帶刺兒,百道夫子抬頭望月,“今天月亮的確圓,千秋不睡,也是來賞月的?”
“月色勾人,夫子在此慢慢欣賞。”雪千秋轉身,百道夫子喊住他,“來都來了,不如留在這裡陪我一同賞月?”
雪千秋:“夫子獨享即可。”
“也未嘗不可,要是有碗茶就更好了。”瓦片窸窣作響,百道夫子就此坐下,雪千秋消失在夜色裡,不消一會兒,端著一盤茶具上來,百道夫子左眉上挑,“你這性格,以後成家了,註定是要冷臉端洗腳水。”
“我不是道觀的精怪,也不是你的學生,不必教導我。”雪千秋冷著臉倒茶,水流聲催人眠,茶剛倒好,身側的人已經沉沉睡去,雪千秋收回遞茶的手,擱在一邊,拿出袖袋裡的油紙,油紙上劃著一行字——宋佶抽簽,下一站廣陵。
方才一個黑影從視窗鑽過,丟下紙團就走,他追上屋頂,只看見夫子。
若下一站真是廣陵,他為什麼要深夜傳信。引我至此,卻又裝睡。
晝夜更替,灼熱的陽光喚醒沉睡的人,百道夫子看向身側,人早就不見了,他翻下屋頂,回到房間,道童不在屋內,連同他的東西一起不見了,剛醒的花花嚷著要吃蘋果,百道夫子拿起布袋出門。
街上新開了幾家茶鋪,生意紅火,老闆豪氣,免費送茶,百道夫子接過茶水,等著小販裝好蘋果。靠岸的花船綴滿鮮花,船頭坐著幾位女郎,右邊的女郎丟下一枚木冠,濺起的水花潑在夫子臉上,夫子抹去臉上的水,撿起木冠,這頂木冠他只在鹿家人頭上看到過。
伊尼、斑龍、茸客昨日剛走,這頂鹿冠不是他們的,四烏不戴鹿冠,只能是鹿元吉的。他來這裡做什麼?
花船丟下踏板,絡繹不絕的人抱花上船。小販說花船每天靠岸,客人送花,花船主人送人。要想上船,必須帶花。
夫子提著蘋果回客棧,雪王和四烏並排坐在門口,夫子上前,“你們爹讓你們回家吃飯。”
烏三郎:“爹才沒空管我們。”
夫子:“他在忙什麼?”
四烏忙著分享食物,不理睬夫子。
夫子看向雪王:“你舅舅呢?”
雪王嘴裡塞滿食物:“新開了幾家商鋪,舅舅很忙。”
夫子本想和雪千秋一起去花船,雪千秋忙,只有他自己去了。他扯下門口飄蕩的字聯,折成絹花模樣,只說是帶花,沒說是帶什麼花。
夫子前腳剛走,天門滬上放下豆蔻,檢查雪銀舞的指甲,“小鸚鵡,河邊有輛花船,只要帶上花就可以上船,一起去。”
“好。”這幾日,雪銀舞和天門滬上處成了好友,天門滬上去哪裡,她就去哪裡。
二人從花市出來,直奔花船。船上站滿人,每個人手裡都捧著花,其間站著幾位巡視的女郎。天門滬上拉著雪銀舞擠到最前面。所有人圍成一個圈,雪銀舞沖對面的人招手,“夫子。”
花船嘈雜,夫子沒聽見她的喊聲。夫子手捧紙絹花,和周圍格格不入。不知是誰的手,斷折身側之人的花,那人轉過身來,揪著夫子的衣領,“你賠我花。“
夫子無辜:“不是我。”
“還撒謊,我的花怎麼到你手裡。”
夫子低頭,紙絹花裡夾著一枚芍藥。
這朵花什麼時候放進來的。
沒了花,就要被趕下船,丟花的人揪著夫子的衣領不放,“賠我花。”
“給你。”已經上船,留著花也沒用,夫子把紙絹花丟出去。
紙絹花捲成一條白色的蛇,沖散芍藥,撲向丟花的人。
夫子瞪大雙眼,瞳孔渙散,他沒幻物,紙絹花怎麼會變成蛇!
他想阻止,卻來不及了。蛇攀在那人脖子上,長開血盆大口,一口咬斷那人的頭頸。尖叫頻出,各色的花瓣散在空中,白蛇又變回紙絹花,地上躺著一具頭首分離的屍體。四周的人架著夫子,吵著嚷著。
花瓣被地上的屍體染紅,夫子被擠著往後,與人群之中的一雙眼睛對視。
他戴著敷面,兩枚深紫色的寶石鑲嵌在眼眶裡,下半張臉的嘴角高高上勾,靜靜地站在人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