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過歉了。”鹿元吉保持方才的聲音,“若是哥哥喜歡,我可以一直用這個聲音和哥哥講話。”
聲聲哥哥,喊得百道夫子起雞皮疙瘩,“小蒼蠅,我有名有姓,喊夫子即可。”
鹿元吉:“喊名字倒是顯得你我生分了,還是喊哥哥為好。”
“我去送茶。”百道夫子只想遠離這個禍害,拎著茶壺倒茶。
“聽說小師父得到了茶旗。”鹿元吉聲音變正常,連語氣都變得正常,“吳地、蜀楚各得魁首,哥哥不急?”
“茶沒了。”雪千秋開啟壺蓋,壺裡還剩下一半的茶水。
鹿元吉鼻子發出笑聲,“哥哥是巫巫的眼睛。”
雪千秋繼續往前走,鹿元吉又補了一句,“雪王正直,他若是知道自己的舅舅……”
“咣當——”茶水灑了一地。鹿元吉最後的話噎在喉嚨裡,後背抵在櫃沿上,雪千秋的左手抓著他的肩,背後的指節化作利刃,挖進他的肉裡,潮濕的泥土味也無法掩蓋血液的味道。方才雪千秋太快,快得看不清他的身影。
“哥哥若是用真本事,魁首也不會落到其他人手裡。”鹿元吉笑得燦爛。
被吵醒的人瞄了一眼,以為二人是在互相撲蚊,閉眼轉身繼續睡。雪千秋右手攬在鹿元吉腰上,只需喘息的功夫,便可將其攔腰斬斷,偏偏鹿元吉不能殺,雪千秋的手指挖得更深,鹿元吉額上肉眼可見的布滿汗水。
鹿元吉嘴唇發白,微微扭頭,貼著雪千秋耳邊說,“哥哥忘記了,四烏還跟著雪王。”
雪千秋抽手,掐著鹿元吉的脖子,手指上的血液順著手指往下流動,染紅雪白的袖口,“城兒若是有事,雪域將屠盡鉅鹿,不留活物。”
鹿元吉:“哥哥嚴重了,我還想著吃哥哥買的餅呢。”
雪千秋手腕施力,鹿元吉臉色煞白,手揚起,人便扔出涼棚,響聲驚醒不少人,雪千秋在詫異中離去。鹿元吉扶著脖子站起來,“我同哥哥鬧著玩呢,你們繼續睡。”
“下次可別把自己的命給玩丟了。”嘲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鹿元吉轉身,臉上的煞白還未完全褪去,“姐姐喝上我送的茶了嗎?”
聽說鹿元吉、顏悅來送茶,東方霸王也去湊了個熱鬧,“來晚了,沒喝上。”
“姐姐來得不巧,茶水撒完了。”鹿元吉目光指向地上的茶壺。
“我來的很巧。”東方霸王摸出一枚金葉丟給鹿元吉,“拿去看醫師,我會記在賬上。”
“姐姐體貼,若是千秋哥哥也能像姐姐一樣就好了。”鹿元吉話音一轉,“可惜千秋哥哥早就死了。”
東方霸王眼睫微顫,“天熱,傷口感染化膿,這麼快就胡言亂語了!”
鹿元吉:“七年前的戰役,姐姐帶兵趕往雪域,趕到時,千秋哥哥已屠盡敵軍,此前三個時辰,姐姐收到訊息,雪域城破,雪千秋不敵,死在城門。”
東方霸王:“鹿候歸隱多年,卻對各地戰事瞭如指掌,我會將此事如實稟報。”
“彼時,雲遊的道士經過雪域。”鹿元吉適時戛然而止,“我累了,晚些時候再來幫姐姐。”
東方霸王望著鹿元吉的背影,思緒飄回七年前……營帳內,士兵單膝跪地,奏告新得來軍報,一日前,雪自野兵敗,雪域城破。東方霸王攥緊手裡剛收到的聖旨,令東方未明留守,私自帶兵趕往雪域,剛出軍營,又一士兵來報,“雪自野之弟,雪千秋,戰死,雪王不知所蹤。”路滑,緊趕慢趕,還是用了三個時辰。
大雪掩蓋一切,地上隆起數不清的小土坡,一不留心,就會踩到斷掉的四肢。遠處,一人揹著雪寒歲,懷抱襁褓,踩著積雪,緩慢移動……至此,雪千秋名揚天下。
也許,一開始就想錯了,雪千秋不是丟在蜀楚,而是丟在了雪域,眼前不是她認識的雪千秋,他是誰?
挨著賣餅鋪子的石階上,嘎嘣脆的聲音高低起伏,雪王被圍在中間,左右身後坐著四烏,每人手裡拿著一塊餅,烏三郎用膝蓋輕碰雪王,指著正前方的糖攤兒,雪王摟緊荷包,“沒有了,我的錢都被你們花光了。”
烏三郎舌幹淨每一根手指,撐著下巴盯著雪王。雪王扭頭,瞧見腳步匆匆的雪千秋,抓起荷包奔過去,“舅舅。”
雪王的臉上滿是餅屑,雪千秋眉頭舒展,寵溺地抹去餅屑。
“舅舅,四烏把整條街上的東西都吃了一遍,我的錢都花光了。”雪王舉起癟掉的荷包。
雪千秋側目看過去,臺階上的四烏撐著頭望著糖攤兒,怎麼看都像地主家的傻兒子,和多變的鹿元吉扯不上半點兒關系,他們真的是一家人?
“還想吃什麼?”
“那個。”雪王指著糖攤。雪千秋牽著雪王走過去,四烏立即圍過來,雪千秋說了幾句雪王聽不懂的話,四烏連連點頭,接過攤主做好的麥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