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玉娥一出來就道:“你不知道你爹那嘴多碎,我只要多花一分錢他就愛說什麼敗家子兒的,還是女兒回來好,我也有人作伴了。”
“娘,爹就這樣,嘴上這般說罷了。等明年你們找一處鋪子,好生做生意,有了出息,爹也不好囉嗦了。”錦娘勸著。
其實似她娘這樣年紀的女子,很多內心的苦悶無法傾訴,丈夫未必理解,兒子年紀太小,還有親戚關系不太和諧,還好她回來了,能夠陪伴一二。
錦娘邊走邊看,終於有一種踏實感:“娘,您知道為何女兒今日特別高興嗎?就是三叔他們也影響不了我的心情了。因為我是自由的人了,真的很好。”
有好些安慰的話,羅玉娥心裡明白,卻說不出來,她是個粗人,只會說:“錦娘,你昨兒不是看曹家從食嗎?娘買給你吃。”
錦娘好笑:“娘,您一邊說女兒家瘦些好,可一邊給人家吃最多的東西。”
曹家賣的糟的小魚幹和松餅,錦娘看著不錯,讓人包了些,又看到各種肉脯,花二十個子兒買了些,羅玉娥也買了兩只風幹雞準備過年的時候吃。
吃食隨意買了些,卻見這裡有專門的鋪頭賣各種頭花,錦娘拉著她娘道:“走,我們進去看看。”
這裡的梳篦、耳環、頭面、絹花、絨花、項圈、瓔珞應有就有,而且價格非常便宜,最貴的三十文,全都是何婁物。
羅玉娥起初還小心翼翼的,但之後她一件件試,錦娘則道:“娘,您戴這種長珠子的好看,還有這個一把蓮的耳墜也不錯,買了吧。”
“我就戴著玩玩,哪裡還真買啊。”羅玉娥掙紮半天,還是放了下來,畢竟現在她們倆沒有收入。
錦娘勸道:“也不過十文,就買了吧,我給您付。”
羅玉娥又搖搖頭,錦娘只好直接對掌櫃的道:“我要這對‘珍珠耳環’,掌櫃的幫我包起來吧。”
她直接幫娘買了,娘當然是高興又小心翼翼的,看的錦娘心酸的很。
臘八之前,程牙人給了文書給她,讓她進文繡院去當場考核,等於是她前面的繡品已經過關了,現在是決賽。
程牙人還道:“這次文繡院只招十人進去,但是據說參選的就有數百人,到最後複選的才三十人。”
這就是要在三十人中脫穎而出了,錦娘還有些壓力。
此次考核是由少府監派出的官員督考,家裡人都很緊張,錦娘卻是那種越到大事上越有靜氣的人,她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由父親僱車把她送去。
魏雄不善言辭,只是指了指馬車:“爹在這兒等你。”
“嗯,女兒進去了。”錦娘又深吸一口氣,踏了進去。
文繡院不愧為負責纂繡,以供皇家服飾、用品及賓客祭祀之需的地方,真的是極其闊氣。聽說這裡還有綾錦院、染院、文思院。綾錦院專門産專供皇室貴族和達官顯要服用,亦供軍需,染院則主要任務是掌染絲帛縧線及繩革紙藤之類,文思院除了織造羅、帛等,供歲賜之用外,還掌造金銀犀玉工巧之物,金採繪素裝鈿之飾,以供輿輦、冊寶、法物凡器服之用。
引導的人都穿著官服,邁著四方步。
進去之後,便見到幾張八尺長的紅木桌,上面放著考核的東西,只聽督官道:“你們每個人桌上都有三件物件兒,第一件是破了洞的衣裳,你們要補的平整看不出來任何瑕疵,第二是在給的荷包上繡相應的景,第三件是要會用雕版做貼金印花的領抹,在兩個時辰之內完成,過時不候。”
聽督官介紹完,錦娘鬆了一口氣,三樣她都會,尤其是印金貼花,是她偷師陳娘子的。
在周府三年,彷彿高考剛考完,現在簡直強的可怕。
先拿到破的洞,找到相近的顏色,就開始界線分出經緯,用繡繃把洞撐起來,開始飛快的繡起來,光這個洞就差不多花了半個時辰,她這還是快的。再看荷包,是土泥巴色,錦娘還未見過這麼醜的顏色,抬頭看別人的,也都是特別辣眼睛的荷包顏色。
土泥巴色就不如把它當泥地,對,繡六月雪,錦娘趕緊用炭筆畫了個花樣子,如此便有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意思。
錦娘看著旁邊的繡娘補洞還能用雙面繡,她心道果真這裡是刺繡大師雲集,自己不能掉以輕心。
繡這朵六月雪時,根本不敢分心,好容易繡完,她又親自藏好了線頭,放在一旁。
最後開始做領抹,這貼金印花是手藝活,錦娘這一項最弱,但是她好歹能完成,似乎身邊有的人在低呼:“怎麼用這個做領抹啊,我們不會啊……”
這個時候誰還會告訴別人呢,大家都奔著進來呢,錦娘做的小心翼翼的,做印金的訣竅就是把膠塗三遍,塗完再印上去,若是燙完就不能再燙了。
塗完之後,用小刷子趕緊刷,刷完又開始描彩,這一步就千萬不能手抖。
錦娘提醒自己,小心,小心,再小心。
最後一炷香的時候,全部完成,她站了起來:“督官,我做好了。”
督官見她交上來的繡物,暗自點頭:“你出去在廊下坐會兒,結果馬上告知。”
“是。”錦娘舒了一口氣。
在廊下沒坐上一盞茶的功夫,就聽督官出來唱名,錦娘忽略了前面的名字,終於聽到第八個名字是她。
“江陵府魏錦娘入選!”
錦娘一喜,從此她就過上卯時早上六七點)上工,酉時下午五點)下工,每旬休息一日,一年可以休息六十日的日子了。聽說天氣炎熱的夏季從農歷五月初一到八月初一),繡匠們的工作量照例還要減半,元旦、寒食、冬至、聖節、請衣、請糧、請大禮等節假日都要放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