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轉了話題,彌遠面上的笑意淡了兩分:“自然是傾盡全力栽培他,然後等到合適的時機昭告他的真實身份。”
彌深垂眸看著眼前的小幾,不說話了。
“我知道你心有顧慮。”彌遠斂了神色,正色勸慰道:“我也知道你和她感情深厚非常人能比,但是,你要知道,我們不是害她,也不是要奪她的天下。”
“你和她在一起這麼多年,怎麼就不能有個孩子了?孩子身體裡也留著一半卞家的血,和晏淑陶沒兩樣,為何晏淑陶能坐那個位置,晏端的孩子能坐那個位置,你彌深的就不行呢?”
彌遠越說越煩燥:“晏端此人死不足惜,無才無德又無能!他坐那個位置簡直是玷汙了那個位置!晏淑陶是他的女兒,想來骨子裡流的血和他如出一轍,必然不是什麼英明的君主!若是想指望歹竹出好筍,怕是難於上青天。”
“所以。”他鄭重看著彌深,一再強調:“我們不奪卞持盈的天下,她依舊是皇帝,此乃其一;我們也不害她,不給她添堵,這是其二;其三麼……晏淑陶的命我們也不在乎,只是覺得她德不配位,不會害她性命。你年紀輕輕便聞名長安,樣貌、家世以及才幹都不輸晏端,你和卞持盈的孩子,才是最適合繼承皇位的。”
外邊兒不知何時飄起了雪,冷得人直打顫。
屋子裡燒著炭盆,很是暖和,有暖香氤氳空中,燻得人頭暈腦脹。
“我只是……”彌深艱難開口,心底彷彿豁開一個大洞:“我只是不知道將來事發,該如何面對她。”
平心而論,彌深還是愛著卞持盈的,只是這份愛,流經歲月,似乎多了些別的東西。
他不想卞持盈受到傷害,也不想去動搖她皇帝的位置。
只是他有時候不甘心,不甘心為何晏端的孩子將來能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而他的孩子,卻連出世的機會都沒有?
“家裡就我和你最親近。”彌遠伸出手越過小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心思,我是最最清楚的,不管是你對她的情誼,還是你的顧忌,我都明白得一清二楚。此時此刻,你這樣想,我也很能理解,但是——”
“但是你別忘了,孩子不是你一個人的孩子,他也是卞家的孩子,就算將來事發,卞持盈能如何?是,她是聰慧無雙不錯,但她能狠心到對自己的孩子下手嗎?那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和晏淑陶一樣,與她血脈相連。”
“到時就算事發,她能如何?兩個都是她的孩子,她再狠心,總不至於對孩子下手。”
“將來,孩子一旦身份大白,他就能和晏淑陶一爭高下,若是他當真才幹不足爭不過,那就是命了,你我只得認命。”
彌遠一番話說得語重心長,字字在理。
“……我明白了。”彌深點點頭:“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你放心吧。”
桃李灣如今是煥然一新,大門處低調樸素,走入其中,兩邊是蜿蜒小路,路旁有片片花圃,只是眼下冬日,花圃被雪覆蓋,看不見顏色。
走過影壁,可見前方有湖,湖上有畫舫,精美秀麗。
畫舫不大,但容納兩人綽綽有餘,上邊兒器具一應俱全。
卞持盈來的時候,彌深還沒到,雪倒是停了。
她穿著一件緋紅氅衣,緩步朝畫舫走近。
舫中燒著炭盆,很是暖和,清香嫋嫋,旁邊放著琴棋書畫、筆墨紙硯等。
拍拍肩頭未化開的積雪,卞持盈提步進了畫舫。
“噔噔噔——”這是茶水煮沸杯蓋撞擊的清脆聲,畫舫裡茶香四溢,令人心曠神怡。
一盞茶的時辰,彌深才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