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怎的,或許是宗太後一個人在皇寺待久了,所以好不容易見到卞持盈,輕易沒讓她走,而是拉著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
屋頭光照斜移,從紗窗照進來的光愈發溫和,這意味著,時辰愈發晚了。
“娘。”寶淳不知道何時醒了,她跨進門來,蹦蹦跳跳地:“咱們什麼時候回去呀?寶淳想嘉平了。”
宗太後故作惱怒:“好呀你,這麼久不見皇祖母,也不說多陪陪皇祖母,唉,寶淳現在眼裡只有新朋友,沒有皇祖母了!”
寶淳鼓鼓腮幫,大聲反駁:“才沒有呢!寶淳想和皇祖母說話,可是皇祖母只想娘,不想寶淳,寶淳只有去睡覺了!”
宗太後被她這副較真的小模樣給逗樂了。
卞持盈朝寶淳招招手,將人攬入懷中,接著看向宗太後,笑著解釋道:“寶淳平日裡沒什麼朋友,故而有了這麼個新朋友後,這下高興壞了,在寶淳心裡,她的新朋友排第一,我和陛下都要往後稍一稍呢。”
宗太後頷首:“寶淳是該多多結交新朋友。”
太陽西斜,卞持盈攜寶淳辭別太後,坐上回宮的馬車。
簷下的花吐出骨朵來,帶著欣欣向榮的生機。這時卻有一隻手伸來,掐斷了花骨朵,狠辣地制止了這片生機。
看著指尖的花苞,宗太後眉目逐漸轉冷。
衣裙微動,鮮妍的花苞掉在地上,沾上泥灰,悄然變得殘敗。
簾外馬蹄聲起起落落,簾子垂下的流蘇也一晃一晃的。
卞持盈摟著寶淳,摸了摸她柔軟雪白的臉頰,柔聲問:“怕不怕?”
寶淳搖頭,她依賴地靠在卞持盈懷中,軟著嗓子撒嬌:“有娘在,寶淳就不會怕。”
卞持盈眼中憐惜更深,她握著寶淳的手,又問:“方才娘跟你說的那些話,你記得了嗎?”
寶淳:“記得。”
“如果受傷了怎麼辦?”卞持盈看著女兒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眉眼,心頭有些發悶。
寶淳仰頭親了親她臉頰,笑嘻嘻道:“受傷了會很痛,寶淳就會哭。”
“雖然受傷了,但是會好起來的,傷口會結痂,痂會慢慢掉落,然後就什麼痕跡都沒有啦!”寶淳將臉埋進母親胸膛,聲音悶悶的,但卻昂揚輕快:“娘,嘉平說寶淳不是一般的孩子,寶淳會很勇敢的,寶淳不怕!”
卞持盈垂首,她輕輕撫了撫女兒柔軟的額發,眼中的憐惜化為堅定:“娘也不怕。”
天邊散亂的紅霞逐漸發紫發灰,此刻離進城還有一段路程。
馬車外,坐在馭位的遲月神色如常,但細看,能看見她緊繃的下顎以及平直的唇角。她轉頭看了一眼車夫,繼而垂眸移開了視線。
車夫一手拉著韁繩,一手安靜置在膝頭,無人看見,膝頭前側,一把鋒利的刀刃隱隱閃著銀芒。
官道兩旁,樹梢微動,隨後響起兩道鳥啼。
馬車裡,假寐的皇後“唰”地睜開眼,她倏地眉目一沉,迅速拉著寶淳伏下身子,下一瞬——
一根利箭夾雜著淩厲的寒風破窗而入,死死釘在檀木車廂上,用箭之人該是十分狠辣,箭頭沒入車廂大半,不斷發出嗡鳴聲,箭尾微微顫抖,空中彌漫著肅殺的氣氛,令人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