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石桌上,一壺清茶還冒著熱氣。
一股風湧入,吹起佳人如瀑青絲。
卞持盈用小指勾了勾鬢邊淩亂的發絲,坐了下來:“這是什麼茶?”
“壽眉。”彌深從對面掀簾走入,他墨發高束,穿著一件玄色圓領長袍。
卞持盈提壺,給二人都倒上茶。
她端起茶杯,輕輕品著。
彌深靜靜看著她,目光從她眉眼掠過、滑入鼻尖、落在嫣紅唇瓣,最後,看向她露出來的那一截雪白的手腕上。
霎時,彌深腦中浮現出一句詩來: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有什麼離別的話要對我說?”卞持盈放下杯盞看著他,好整以暇:“洗耳恭聽。”
彌深與她插科打諢:“若我說得不得殿下心意,是不是就要被趕出這楊柳亭外?”
卞持盈哼笑:“我可什麼都還沒說。”
彌深也低低笑了起來,片刻後,他飲下一杯茶,問道:“殿下此番,可有想去的地方?一路往哪邊去?可有做過設想?”
“未曾。”卞持盈轉頭看向被風吹動的紗幔:“走到哪裡是哪裡,哪裡有苦難,我便去哪裡,不做計劃,不做設想,僅此而已。”
彌深看著她精緻美麗的臉龐,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今日是個陰天,灰濛濛的,是秋日,也是離別日。
卞持盈回頭,見他神色平靜,挑眉問:“我記得你以前討厭秋天,你說秋天陰沉沉的,總是帶著陰鬱倉惶,眼下,是不是更討厭了?”
“非也。”彌深提起茶壺,為二人斟滿熱茶:“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如今我倒是很喜歡秋日,以前覺得蕭瑟沉寂,現在又覺得安靜溫和。”彌深揚起清淺的笑意:“人就是這樣,變來變去的。”
“這樣也挺好。”卞持盈望著一處出神。
彌深:“哪裡好。”
“若是不變。”皇後語氣平靜:“人生還有何等樂趣可言?變化可以帶來歡喜,自然也會有悲哀。”
彌深不解:“悲哀有何好?沒人喜歡悲哀。”
“正是因為有悲哀。”卞持盈起身來,沖他粲然一笑:“才會襯得歡喜愈發珍貴,悲哀固然可惡,但並不只有可惡。人們總是嘆變化無常,可很多期待和願望,都是變化帶來的,所以,有變化是好事。若只是一層不變,人生只會瞭然無趣。”
“到時辰了。”她看向彌深:“我該走了。”
彌深這才慢吞吞起身來,他看著她,眼底布滿不捨,卻沒多說什麼,只輕輕頷首:“一路平安,盼伊早歸。”
卞持盈出了楊柳亭,遲月、朝玉見狀,連忙起身來。
“殿下!”身後傳來呼喚聲。
卞持盈停下腳步,回身看去——
彌深拿著一截柳枝上前來,遞給她,眼中笑意盈盈:“祝君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