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沒準備周全,第三件大事又出了,太後溘然長逝。
這日,山林的盡頭飄逸薄霧,天空下著綿綿陰雨,秋季驟然到了。
送喪的隊伍排得蜿蜒漫長,太子親自扶柩,送往皇陵。
應子清戴了黑紗帷帽,安靜地跟著劉之衍身後。
天氣很冷,呵氣成霜。
劉之衍渾身寡淡素白孝服,烏黑的眉眼,彷彿染了層薄薄冷霜,他深邃的雙目沉靜無波,優美英氣的下顎線變得更加清瘦淩厲了。
他渾身的氣質,比數九寒天的冰雪還要冷漠。
可是當劉之衍的眼風,掠過一旁的少女,他心底殘存的人氣,跟白霧一樣絲絲縷縷飄了出來。
傅太後去世前夕,忽然睜開了眼,劉之衍萬分慶幸自己在她身側。
她是久病纏身的人,終於要擺脫噩夢與疼痛,神情有些愉悅。傅太後旁的也不大關心,唯獨在意,那日她最惦記的孫兒,親自求到她面前,想要保護他喜歡的女人。
傅太後問:“還是她嗎?”
劉之衍跪在一側,點頭道:“還是她。”
傅太後笑了:“你果然很喜歡她,能不能告訴哀家,她到底是誰?”
“是應子清。”劉之衍輕聲回答。
“原來是她!”傅太後想起什麼,忽然有些生氣,“怪不得,那日哀家找應女史,問了東宮那麼多人,沒感覺合適的。原來,回話的人,才是本人。”
她的記憶似乎已經亂了,劉之衍微微垂下眼,試圖掩飾眼底的悲傷之色。
傅太後又問:“那她對你好嗎?”
“很好。”劉之衍點頭。
傅太後和藹一笑,在劉之衍的手背上拍了下,如常囑咐道:“有那樣一個女子陪著你,很好,哀家很放心。你要對她好一些,不要學你的祖父和父皇。”
“是。”劉之衍記得,他這麼答應下來了。
傅太後知道孫兒心儀的女人是誰,終於放了心,眼睛漸漸黯淡下來,沒了光澤。冷嬤嬤與康公公,外間的一眾宮女太監,哀哀慟哭。
劉之衍靜靜坐在那裡,卻在想,若不是當年應子清徒然出現,他或許早就經歷了這麼一遭。
但不一樣的是,以他那時孤僻至極的心境,他或許任心中的殺意肆意蔓延,踩著屍山血海,走上權力之巔,變成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無人能觸及他,也無人敢接近他。
鉛灰色的雲朵低低垂下,薄涼的秋雨,仍在淅淅瀝瀝下著。
“冷嗎?”劉之衍輕聲詢問。
應子清搖搖頭,沖他笑了下:“不,不用在意我。”
太子一路扶柩,瞧著他那可怕駭人的神色,誰都不敢這個時候跟他說話,勸他休息。
可是聽了少女的回答,又看了眼應子清潔白的耳朵凍得微微泛起薄紅,劉之衍終於離開那黑沉冰冷的梓宮,回身握了下她的手,冰冰涼涼的。
劉之衍把自己的披風解下,披到應子清身上。
周圍的人一概低著頭走路,誰也不敢多看。
應子清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跟他爭執,於是默默接受了,但她還是悄悄瞪了他一眼,表示不滿。
就是很簡單的舉動,她隨隨便便就能把他糟透了的心情哄好。
劉之衍伸手,在她腦袋上按了下,很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