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之衍仍然堅持:“懇請父皇恩準兒臣的請求。”
慶帝靜靜看著劉之衍:“剛才,朕依功論賞,現在,便要按罪懲處。應司直擅自調動東宮親衛,接管重兵把守的永安城門。這等越權行事的行徑,形同謀逆——朕殺了她都可以。”
霎時間,劉之衍鴉色長睫輕顫。有陰霾裹挾著肅殺之氣,從他眼底閃過,他抬起黑曜石般冷厲的眼:“應司直所作所為,皆受兒臣的差遣,論起來,都是兒臣的過錯,兒臣願受處罰。”
慶帝伸手支在桌案上,微微俯身,冷冰冰道:“說來說去,都是你那一千親兵鬧的。此前朕聽說,你私縱親兵,在長安城大街,肆意搜羅。如果沒有這一千精兵,這個女官也不能接管重兵把守之地。這麼著,那就解除你的親衛,讓他們分散到兵部各個禁衛軍裡。衍兒,你說怎麼樣?”
他的言語,充滿試探。
慶帝仔細觀察兒子的表情,但劉之衍的表情無懈可擊:“這於兒臣,算不上懲罰,兒臣甘願領受。但是父皇,兒臣仍然懇請父皇,將太子少傅一職賜予應司直。”
劉之衍那股子執拗勁,比餓昏頭的頭狼,還固執難纏。他咬死了太子少傅一職,哪怕觸怒天子,招來處罰,他也鐵了心不肯鬆口。
慶帝心中疑惑,他緊緊盯著劉之衍許久,劉之衍從神情到姿態,散發破釜沉舟的悍然氣勢,這讓他莫名生出一種感覺。如果他不答應,他的兒子絕不肯善罷甘休。但他剛才驟然發作一番,身體虛弱,深感力不從心。慶帝漸漸覺得,在這件事上,他爭執不過劉之衍。
不過是個女官,慶帝想了想,終於退讓一步:“好,那就遂了你的願,讓這個女官,做你的太子少傅。”
眼看一場沖突,以慶帝退縮為代價,消弭收尾,周遭所有人,情不自禁鬆了口氣。
唯獨薛正源輕輕搖了搖頭,慨然長嘆,慶帝果然老了!
經歷今日之爭,帝王壓制不住太子的想法,會在每個人心裡,悄悄生根發芽!
“熒惑守心,帝星畏懼”之說,再度浮現在薛正源的心頭,他看了眼劉之衍,默然不語。
徐常明略微回憶了下,當日城樓上,他與那名美貌勇敢女子的對談,場面好像鬧得非常難堪。他腹內扭了筋似的,不太舒服地動了動。看來,他要找個日子,上門跟應司直道個歉。
哦不,現在,應該叫應少傅了。
申山親自捧了聖旨,到東宮宣旨。
應子清接過明黃卷軸,上面堂而皇之蓋了天子與宰相還有東宮的印章,她站起了身,還是回不過神。
那日,她親口向劉之衍討要“太子少傅”職位,雖然她態度堅定,但她也清楚,這很難。
就如古今往來的歷史上所寫的那樣,當太子長成,天子會不由自主對太子生出疑心。要求劉之衍解除兵器,隻身入宮侍奉病重的太後那日,慶帝開始明確對太子表示不滿。
即使應子清沒有親眼目睹現場過程,她大概能猜到,劉之衍此事,會做得十分艱難。
可是,哪怕身處逆風口,劉之衍也抓緊機會,把他承諾給她的東西,交到她手上。
越權接管永安城門一事,可以論功勞,也可以論罪過,一招釘死,便不能翻身。劉之衍怕她被問罪,因此咬死討要功勞。如此一來,既往不咎,再難翻案。
應子清眼眸湧起些許熱熱的水光,她喉頭發堵,心髒感動到發疼,好半天都緩不過來。
眼下這麼多人在,她低了低頭,努力掩飾自己的情緒。
申山眼尖,看出她波瀾起伏的心潮,溫和笑道:“恭喜應少傅,賀喜應少傅,開天闢地頭一遭。你做下驚天動地的大事,掙下這麼大的功勞,又得太子殿下青眼,在聖人面前據理力爭,為你爭來這麼重要的職位。哎呀,種種傳奇經歷,肯定會被大書特書,寫進史書的。應少傅心情,一定很激動,無需隱藏,還是痛快發洩出來才是。”
應子清沒有否認,她抿了抿唇,關心道:“那太子殿下呢?他如何了?”
申山默了片刻:“這也是咱家來這裡的第二件事,聖上收回太子的兵符,解除他名下的所有親衛,編入禁衛軍。”
應子清心髒猝然一悸,握聖旨的手漸漸收緊。
程氏三兄弟詫異道:“什麼?!怎會如此!”
申山自然不會為他們解釋,公事公辦道:“還請應少傅著人,把兵符找出來,交還給咱家,咱家好回去複命。”
應子清心知爭執已經無用,只得點頭,她叫張泰耀去取兵符。隨後,她裝作無意,詢問道:“那太子最近,還是留在太後那邊侍奉嗎?”
申山看了她一眼,以一種置身事外的冰冷態度,淡淡道:“聖人降下諭旨,責令太子前往太後跟前,貼身侍奉,不得走開。即日起,朝中所有政務,轉移到宰相府中。”